路津因为从前经常陪爷爷喝茶,对茶艺略懂一二,和周岸生是越聊越投契,而况潍宣虽不懂这些,但乐得当一个安静的倾听者,三人算是相谈甚欢。直到窗外的天空被晚霞染成了橙红色,路津才想起来他该去准备晚饭了。但该用什么菜招待这位“金舌头”,路津一时没有头绪。“周老师,你是什么地方的人呢?”路津问周岸生,打算以此作为突破口。“我是浦江人。”周岸生抿了一口茶,“在想今晚做什么菜?说真的,我很期待。”被看穿了的路津,心一下子紧了起来。万一他做得不合周岸生的口味,让周岸生失望了怎么办。周岸生看出了路津的紧张,却没有特意说些让他不要有压力之类的安慰话,反而给他出题。“你上次做的胡椒鸭实在叫我印象深刻,所以我这次还是想吃鸭,不过不是胡椒鸭,而是我的家乡名菜。”路津马上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你指的是八宝鸭?”“嗯。”周岸生放下茶杯,看着路津的眼睛道,“你做得到吗?”有了明确的目标,路津的心反而定了下来。他轻呼出一口气,坐直身子,直视周岸生的凝视。“我可以。”“火腿、干贝、板栗、红枣、莲子、笋干……干鱿鱼也放上, 哦对,还有糯米。”路津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把做八宝鸭的材料注意放在流理台上。将配料清洗干净并用泡进清水里面后,路津松了松手指骨, 将菜刀、剔骨刀还有剪刀, 放在砧板旁边, 准备对付砧板上那只已经被去毛去内脏的光溜溜的鸭子。路津清楚, 做八宝鸭最重要的一步,就是在保证鸭子表面完好无损的情况下,将鸭子的骨架完整取出, 这个过程中如有不慎, 八宝鸭的卖相和口感都会大打折扣, 因此他在脑中快速过了一遍剔骨的全过程, 才开始动手。路津拿起剪刀, 找到尾椎骨并将其剪断,鸭骨架便和粉白的皮rou有了一个小小的断口, 再以此为切入点,cao起剔骨刀, 右手持刀顺着鸭骨架的走向, 一路贴着鸭骨架往里深入, 左手则将已经分离开来的皮rou轻轻拉起。路津屏气凝神, 剔骨刀落刀又快又稳。直到顺利将骨架取出, 鸭背到鸭腹只剩薄薄一层皮rou后,他才小舒了一口气。又接连将鸭椎骨、大腿骨和鸭翅骨分离出来后, 鸭子便彻底只剩下一副单纯的皮囊, 等待着被其他味道充填、融合。路津将鸭子用盐、料酒、糖、生抽涂抹均匀后,就放到一旁腌制, 然后又把注意力放在一碗碗五颜六色的辅料上。
他把辅料一一切碎后,和糯米一起隔水蒸。为了最大程度的保留火腿、干贝和鱿鱼的鲜味,路津蒸的时候,除了加了一点盐,没有放其他调料。辅料蒸好后,鸭子也腌得差不多了,路津便小心地把辅料填进鸭肚子里。为了避免待会加热时,鸭肚子里的辅材受热膨胀将鸭子撑破,路津估摸着只填了个八分满,就用竹签把开口缝了起来。路津随后拎起一肚子辅料的鸭子,放进一大锅开水里快速过了一遍,使其表皮重新变得紧绷,又用老抽给颜色寡淡的鸭子,涂上一层勾人垂涎的深赭色。将鸭子放入热油使其镀上一层金黄后,路津用保鲜膜把鸭子连同盛鸭子的碟子一起仔细封好,放进蒸箱里大火猛蒸。当终于完成最后一道勾芡的工序,时针早已迈过九点。路津许久没做过工序如此繁杂的菜式了,疲惫之余,更多的是难以抑制的兴奋和满足感。他迫不及待想要让周岸生尝尝他的手艺。路津小心翼翼地把丰腴饱满的鸭子放在餐桌的正中央,除周岸生外的众人脸上,都或多或少流露出疑惑不解。“这鸭子看起来没什么特别嘛,居然要做这么久?”梁常再道。“而且鸭子煮太久的话,rou不会很柴吗?”温容蓉满眼好奇,拿出手机对着鸭子一通拍,“卖相倒是真好看,一看就让人很有食欲。”周岸生笑道:“不会的,在这道菜里,时间和高温只会催生鸭rou出入口即化的口感。”说着他看向路津。“让我来切开,可以吗?”“当然可以。”路津把小刀递给周岸生。况潍宣并不关心鸭子。他注意到路津有些发干的嘴唇,默默倒了一杯温开水,放在路津手边。路津注意到杯子,才察觉到自己的嗓子确实有些发涩,拿起水杯一饮而尽。随着周岸生一刀切开鸭背,rou汁汇入裹在表层的芡汁当中,沿着鸭身划出一道浓厚的褐色水痕,浓郁的rou香和多种辅料的鲜香亦随之从破开的口子中奔涌而出。只冲这繁而不杂的馥郁香味,众人都觉得这几个小时的等待是值得的。周岸生放下刀子,对八宝鸭仔细观察一番,表情淡淡的,没什么变化,也不说话,路津见了,不由再次紧张起来。“这八宝鸭,我只吃过带骨头版本的,据说这种完全剔掉骨头的做法,因为非常考验功夫,只有在几家老字号能吃到,还是限量供应。”冉浅道。“对,我上一次吃到不带骨头的也是好久以前了,真怀念啊。”任众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