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多有点打架斗殴,没来得及杀人放火呢!”萧正阳站直身体,一本正经地说,“马上开拍了,我去看看郑元的戏,先走了。”贺执没真的想从萧正阳这里套出什么有用的话来,丝毫不戳破他拙劣的借口,只是看着萧正阳匆匆离开,那背影和方才跑走的郑元实在相似。贺执站回昨天的位置,没敢去找周沉。剧本里被姜深刺激自杀的面包车司机已经不能再引起任何情绪,现实远比电影要突如其来地多。他好像理解了平烨烛。因为对死亡无能为力,最终只好怯懦麻木地接受。周沉在摄像机后坐下,小屏幕里贺执闭着眼睛,沉稳且孤独。他举起喇叭:“《归路》第4场,第二次,开拍!”……突然发生的意外令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姜深手里抱着相机,眼瞳里满是燃起的火焰,不知所措之后,姜深本能地挪动手指。——“咔嚓。”老警员看到姜深手里的相机,神色顿时难看起来:“你刚刚和他说了什么?”“我问他认不认识陈酉萍。”“陈酉萍?”平烨烛拉开姜深,说:“是我要找的人。”老警员皱起眉,说:“小平,走尸是老文化,我们尊重……哎算了,去录个笔录。”平烨烛点头,递了一包烟过去。老警员接过来,抽了一根点起来,眉头也没能松开。火星熄灭,他挥挥手:“把你的人带走,录个笔录就走吧,别耽误事。”平烨烛应承着,拉姜深坐上三轮。平烨烛托着一只黑色大包放上三轮,铁板上立刻印上几道血痕。这就是平烨烛找到的陈酉萍。姜深眼睛发直,突然把相机一扔,扭头就要吐。“唔!”平烨烛捂住姜深的口鼻,细瘦的手掌上满是砂砾与血迹,姜深的脸色更白了几分。“憋着点。”平烨烛说,“这是大不敬。”姜深胸腔起伏,缓和了好久才点头。平烨烛松开手,跨上三轮,摇摇晃晃地朝山上骑。姜深将自己卡在角落,脖颈以不自然的角落扭着,浑身僵硬。他只需要一转头就能看见渗血的布包。三轮从平坦大道骑上崎岖山路,姜深和布包一起颠来颠去,一个生,一个死,离着半米的距离,又远隔千山万水。三轮在平烨烛的小屋前停下,平烨烛搬起布包,挪开一口棺木放了进去。
棺盖合起,平烨烛转身看着还在三轮上发呆的姜深,说:“我还要去做笔录,你先回去。”姜深动弹两下发麻的腿脚,抿着唇问,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我不用……吗?”“不用。”平烨烛走上前把人拉下来,骑上三轮:“回屋。”姜深应了一声,目送平烨烛的三轮吱吱呀呀地下山,天色慢慢变沉,摇曳枝丫仿佛往生路上的丧乐。姜深举起相机,摁下拍摄键。作者有话说:《归路》里面的设定全架空哈,没有什么现实参考。悬棺这种下葬方式是有的,但是查到的文献其实很少,也不确定现在还是不是存在。平烨烛的离开让山崖上的孤僻茅草房彻底沦为Yin森鬼屋。姜深只欣赏了片刻的照片就感觉后背发凉,眼睛锁在相机屏幕上,不敢往院子里的棺材上挪一寸。“死人罢了,谁还没见过几个!不怕不怕。”姜深说得洒脱胆大,步子只挪了半米。沙土被搓揉曲起,与鞋底发出刺耳的声音。“啊啊!”姜深浑身一震,前一声高昂后一声低弱,像只被欺负炸毛的家猫,委屈的瑟瑟发抖。“冤有头债有主,我只是个拍纪录片的……”姜深合起镜头盖,对着存放尸体的棺材拜了几拜,随后僵直着身体,目不斜视地躲进屋子。四周寂静无人,虫鸣都节奏减缓,仿佛惧怕敬畏着什么。电灯是昨夜刚搭上的电线,晃晃悠悠悬在天花板上,影子一断一长得飘动,不亚于鬼片几分。姜深缩在木板床上,相机图片随着按钮的“咔哒”声一张张更换。平烨烛的背影、三轮车上渗着血的布袋子、满目疮痍的马路、腾起的烟雾以及……裹着毛巾毯麻木的男人。姜深吸了口气,手指颤抖着按下按钮,急切而焦躁。“嘎吱——”“啊!”相机被摔在一边,木板床发出悲鸣。姜深瞪着推门而入的平烨烛:“你走路没声音的吗!”因为惊吓而起的愤怒只起了几秒,姜深的眼神就开始躲闪,喏喏得问:“怎么样?”“你问什么?”姜深的手指拽着床褥,吞吞吐吐地说:“那个司机……”平烨烛看着他,闪烁的灯光下姜深的害怕与惶恐愈加明显,像初来乍到的脆弱瓷器,与粗糙乡野格格不入。“死了。”平烨烛说。姜深肩膀抖了一下,问:“我用,我用坐牢吗?”“我以为你不怕。”“我不是故意的!真实的纪录片不都是这么拍的吗,越接近事件的人越具有采访价值。一手资料是最值钱的,要有信息差……”姜深的声音越来越小,变成了垂头丧气的小狗,“对不起,我太鲁莽了,要不我去自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