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方才松了口气,眉间的愁绪却丝毫未减,他四下望了望,倒有些后悔没在合华宫立一个佛堂。若是有佛堂,他便能跪下求那漫天神佛庇佑陛下,而不是这般无力地在心底祈求,显得不大诚心。原序青知道,有得必有失,如果陛下真出了事,他倒宁愿用自己的健康去换陛下的安好。他只是个记在正君名下的庶子,若非9岁那年遇见陛下,得了她青眼,母亲便不会让他跟在正君膝下教养。而是继续过着那被欺凌的日子。正君性情宽厚,深明大义,教导了他许多道理,原序青将他当做亲爹那般依赖。可若是没有陛下,他早就被府中的哥哥弟弟们欺凌至死,化作原府那无人知晓的一抔土,哪里还有如今这般日子因此,原序青是愿意交换的。只是他生了具不争气的身子,忧的便是那神佛是否同意交换了。要原序青自个儿说,他这贱命自也是及不上陛下的。一时间,这原美人又忧愁起来,泪珠便没断过。乾清宫内,御医来来往往,殿内都显得有些挤了。宫侍们安静地端着盆和水,脚步匆忙有序,殿内不时响起御医们探讨争论的声音。而在那凤床之上,却躺着一道身影。“怎的还没醒”女帝侧身坐在床畔,俯身看那人的脸色,见他唇色依旧惨白,约莫是缺水了,嘴唇起了皮看着便极为憔悴。见他双目紧闭,便冷淡地质问起来。御医隔着一方手帕搭在那人腕间,闭目把脉片刻,方起身行礼“陛下且莫忧心,这位主子脉搏平稳,性命无虞。”女帝这才没说什么。御医着实松了口气,又匆忙起身,与其余人探讨起那外伤该用何种药材。只是转身之际,她还是难免悄然看了那榻上的男子一眼。层层叠叠的帷幔下,那张惨白的脸难掩姿色,模样倒是极为陌生,单看年龄和陛下相差不大。至于衣着,穿着暗色亵衣,倒也分辨不出什么。想起把脉时无意中窥见的些许厚茧,御医猜测,这大约是乾清宫做粗使活计的宫侍,运道好,遇刺时替陛下挡了一剑。那伤的确极为致命,若是再歪上一点便保不住命了。现下心脉同样受损,得好好将养着个几年了。想起那伤,御医有些感叹。也难怪陛下这般兴师动众,特意搬空一整个太医院。既有那等忠心,又有这般姿色,哪个女子不爱这宫侍的确博得了一把泼天富贵,可这富贵啊,也是拿命挣来的,没什么好羡慕的。情况和御医想的却有些不大一样。救命之恩是真的,此人的身份却与她想的不同。谈及宫中良人,众人只知那六局一十四司。鲜少有人知晓,这宫中还有一个存在,即历任女帝身旁贴身保护的暗卫,唤作“刀人”。沉默,却可以为刀。苏宝恬昨夜遇刺之际,便是这刀人上前为她挡下一道致命伤。那刺客武艺不凡、来势凶猛,这刀人便是受了伤,仍旧护在她身前,直到候在外面的宫侍察觉异样推门而入。若非如此,伤口本会更轻一点的,不至于到现在都醒不过来。而她被护着,全身上下连一处磕碰都没有。女帝望着那人,只觉得这脸生得无比陌生。与时下温婉的男子相比,他虽面容俊美,却生了一对浓眉,斜飞入鬓,带着点潦草的意味。看着那浓眉,许久她方才从记忆里找出点片段。那时皇姐尚在,母亲将6岁的她带去一处宫中密道,便是点着烛火也无比昏暗。沿着那漫长狭窄的密道走着,她便看见了几位和她一般身高的同龄人。六七人挤在一起,在那昏暗的密道空地里,苏宝恬不期然想起在御膳房偷看到的鸡崽子,一团团缩在一起,还拼命炸着毛,让自己显得更加高大。“宝恬,来挑一位你的刀人。”母亲似是不大喜欢这里的氛围,又或是想要锻炼自己的小女儿,与她说了这句话后便候在一边,没有干涉的意思。苏宝恬不懂什么是刀人,母亲便说这是可以保护她的人。那时6岁的小皇女被宠得没边儿,上了太学不久,认识了名为盛怀意的伴读。两人时常一道捉弄太傅,偷跑到那废弃的宫殿玩儿,自觉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女子。大女子哪里需要人保护苏宝恬打量了几个小孩儿几眼,见一堆女子里唯独角落站着个男童。他立在那不大空地的一角,腰板挺得很直,下意识地往后躲、将脸藏在那斑驳墙壁的阴影之下。苏宝恬对美丑没什么概念,她只是看他两鬓蓄着几丝头发,认出这是个男子。她便指着角落“就他吧。”母亲劝她找个女子,同性更好乔装成她的模样,关键时刻替她挡下危机。可她才不要找什么替她死的刀人呢,她不需要人保护,如果非要挑一个刀人,那个男子就很不错,当个花瓶就行。母亲拗不过她,想着小女儿不必登基,也不需要面临什么太大的危险,便也应了,笑道“这人本事不错,我儿颇有眼光。”若非本事不错,又怎能成为那预备刀人里唯一的男子听见本事不错几个字,苏宝恬方才再度看向那角落。恰好那男童也抬眸,他便自那阴影下昙花一现般的显出面容。他脸上约莫有伤,苏宝恬也记不大清,昏暗的密室里,烛火摇曳在他的脸颊,她只记下了那双很浓很浓的眉。后来她将此事当做趣事般与怀意提起,只说遇见一个眉毛很浓的男子,母皇居然夸他本事不错。或许那时她言辞间的轻视给怀意留下疙瘩,他便神思不属起来,后来方才告知她他的真实性别。那都是旧事了。苏宝恬只是在想,既然他那般及时地为她挡剑,想来便一直躲在她的身旁。那么当年她那轻视之语,他又是否听见巳时一刻,乾清宫总算传来消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