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一下子又安静下来,钱多注意到这次上茶又换了个丫头,想也知道怎么回事,还不是下头人想看他们公子,钱多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道要不是为了自家小姐,公子怎会耐着性子坐在这里给人这样看。
而垂眸安静的公子,全部注意力都在他看不到的后头,他的音音正独自一人面对着整个谢家。
下面夫人仆妇都跟
谢汝臻先还带笑的嘴角微微一抽,老太太轻轻搂了搂身旁孙女。比谢念音大三个月的谢汝臻靠着祖母,居高临下地看着进来的少女。
谢念音款款躬身朝上首行礼,她福身的这一刻,记忆远去,一切真实起来,青石地砖纹理清晰,冰凉如故,她也清清楚楚知道:她回来了,重新站在这个地方。
凉的时候,谢家终于有主子来了,谢家二房老爷带笑过来了,一上前就道失礼,说是前头才送走了国子监祭酒,让贵人久等了。
老太太点着娇嗔的孙女笑:“满家上下,就你敢挑我的不是,罢罢,你不是瞧上了那副翠玉头面?”说着吩咐身后大丫头:“赶紧拿出来给了这猴儿,省得她说我偏心。”
老太太慈和笑着,拍了拍身旁谢汝臻的手,慈祥嘱咐:“姐妹两个以后可不许再闹脾气了,再闹,祖母可是不依的。”谢汝臻靠向老太太,微微撅了撅嘴,“老太太要是偏疼妹妹,我才要不依呢。”
陆子期只轻轻摩挲茶杯,不语。
从开始的针锋相对, 到后头大小姐彻底把二小姐压得死死的, 什么都没有的二小姐,也就剩下一张要强的嘴, 小小一个孩子一身硬骨头。
唯一不同的是,她的娘亲,不在了。
谢念音同样看着这个熟悉的厅堂,感受着这满厅依然如故的目光,她当年就觉得这些目光很吵,总是很吵,如今十年过去,人心不变,这些目光呀,依然很吵,窸窸窣窣,没完没了。
曾经被刻意模糊的记忆瞬间彻底苏醒,十年过去,还是这个厅堂,还是堂下坐着的这些人,堂上那个一向尊贵的老人,好像也并没有老去多少,依然是那副笑笑的样子看过来,搂着得她欢心的孙女。
一切顺畅自然,似乎没一个人知道这是谢府走丢了十年的女儿。明明周围都是热络,个个脸上都是笑容,整个厅堂都是一片其乐融融,橘墨却觉得全身冰冷,手心里都是冷汗,骨头里都冒着冷气。
音音起身,微微垂着眼,这一刻她想到了陆子期,她想哥哥,莫名得——特别特别想他。
祖孙两人有来有往,问答间无比自然,正因自然,所以才显得格外古怪。下面坐着的夫人小姐,或拿出帕子轻轻擦拭嘴角,或端着茶盏笑得慈爱。
谢家其他小姐们都在下头规规矩矩坐着, 只有谢汝臻在上首老太太身边靠着,被老太太儿一声肉一声地搂在怀里,不过两句话就逗得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此时谢汝臻偎着老太太,也看向了正厅门口处。
氤氲茶气中,公子如玉,微微垂眸,让走到花厅外的丫头忍不住悄悄回头再看一眼。
环佩轻响,屋子里七七八八的女人们视线一下子都投向了同一个方向。众人先从门口屏风看到了进来人的裙角,来人脚步微顿,好些眼尖的妇人就看清了裙角暗绣,继而裙角一闪,所有人都看清了少女模样。
她茫然看着小姐,说不清什么滋味,只觉得寒凉一片。
寒暄周到热情,滴水不漏,言谈间无一不是探究,陆子期只作不知,从容应对。
十年一过, 原来庶出的小姐早就是正经的嫡出,而原来嫡出的小姐却流落在外。她的住处院子如今早已是大小姐的,哦, 还有她定下的亲事, 如今也早已是大小姐的。
上首老太太开口话家常,倒好像谢念音这个孙女不过是外出了几日,这会儿回来请安,完全听不出祖孙十年没见的感觉。谢念音也捧场得很,口称祖母,倒也真的好像不过离开谢宅几天,此时回来定省。
好些目光悄悄投向谢家三房夫人,三夫人含着笑看着门口,好像对旁边这些打量全然不知。诸人暗中打量的另一个目标, 就是偎在老太太身旁的谢汝臻, 毕竟谁不知道十年前,这两位小姐就不和,一个有嫡出的身份, 另一个有三老爷的疼爱。
老太太正厅中, 下边或坐或站,已经满是人。不仅有谢家三房的夫人小姐,还有谢家其他房头的太太小姐们, 能坐在这里的,都是得老太太欢心够格在老太太面前露脸的,常年攀附谢家主房,无事的时候都来老太太这边奉承, 今日聚在这里自然是也想看看,三房流落的二小姐,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第87章 “你这婆子瞎了狗眼了,也敢占我的院子,拦我的人,要脸不要!”
随着丫头通禀人到,热闹的厅堂里短暂一静。
一句话让好些人都跟着笑了,真是喜气洋洋,其乐融融。
一番往来,谢家二老爷让丫头换茶,才道:“陆公子于我谢家有恩,我们老太太一会儿还要亲见见公子呢。”然后道了扰,说自己先去后头看看,老太太那边是否得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