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阿婆病情稳定一些,仇染才想起来这茬事。殷若芳来送鸡蛋的时候同她抱怨:“瞧着好看的一张脸,就是话少了,跟个榆木疙瘩似的。”仇染换位想想,自己刚被阿婆救来时也是警惕异常,对周围的人都存有戒心,这也是寻常。“你可有问过他是哪里人?若是好了就跟他指路回去吧,总留在这里也不是个事。”“他只说姓沉,多问也不说。”仇染看殷若芳一脸不悦,摇头笑了笑,拿了几张零钱递给她,“辛苦你来一趟,这是鸡蛋的钱,你点一点。”殷若芳全没理会,将上面两张毛票又塞回了她手里,歪着嘴念叨:“都是一个村的,卖你个鸡蛋还算得有零有整的……”仇染领了她的好意,从柜子里拿了条绣花的手绢,聊表谢意。拿着手绢殷若芳倒是十分欣喜,村里没人会像仇染能绣一些Jing致的花花草草,他们乡下人也不讲究,这些Jing贵人用的绣花手绢倒算个稀罕物,殷若芳每每得了都跟宝贝似的,平常都不大舍得拿出来用,也就跟村里那些丫头们炫耀一下。殷若芳拿着手绢挥舞两下,挤到仇染身边,“哎,你常进城送绣件,可见那些小姐们都是拿这绣花手绢?他们是不是吃饭擦嘴也用这个?那不是把好东西埋汰了?”“大家小姐们用饭自有别的帕子备着,不过他们大多也不缺这个。”殷若芳闻言,心生一股羡慕:“投胎在大户人家里果然是好命,我们要想过上那般日子,也就是下辈子的事了。”仇染只是笑笑,微垂的眼里像拥着雾,对所谓大户人家并无多少期许。仇染原想去瞧瞧救回来的人,却被殷若芳眼神闪躲地蒙混过去。仇染跟她相处久了,看她眼珠子往哪边转就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对于她冒名顶替救命恩人一事并不在意,只想快点打发走人以免节外生枝而已。殷若芳走后,仇染才去了地窖那边,远远看到她跟清醒的那人说话,为了不下她面子便没过去,寻思之后再过来。村子被傍晚的余霞渲染得艳丽宁静,仇染趁着人都回了家,潜到村尾瀑布湖底下的陵墓又探查了一圈。她早已对底下的情形轻车熟路,来回不过一炷香。她从水里一冒头,便跟蹲在大石头上直勾勾盯着水面的人对视个正着。仇染一惊险些呛了水,又觉自己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肚兜,慌乱背过身,想不通自己救回来的人缘何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他来了多久,那岂不是自己所行都被看个正着?仇染一肚子慌乱,很想从水里埋进去当自己不存在。沉流境缓缓站起身,目光在她肩胛的蝴蝶上停留了一瞬,退开方才的大石头,语气略微放低,带着似有若无的青涩,“对不起……我不知道这里有人。”仇染心慌意乱,侧颜看石头上没了人,赶紧游到一侧从草丛里拿出自己的衣服穿好。
她从对面跨回来,看到沉流境蹲在一根树干前面,背对着溪流,倒是老实巴交。只是她如今心慌意乱,也不知说什么,擦过他身后便要走,听到他开口:“那个……还没谢谢姐姐救命之恩。”仇染回过头,看着对方微微闪烁的眼眸,露出些许狐疑。他怎么知道是谁救的他?似乎知道她的怀疑,沉流境摸了摸后脑勺,“照顾我的那个姐姐告诉我的。”若芳会主动告诉他救命恩人是谁?深谙殷若芳性情的仇染觉得更奇怪了。不过这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仇染也没想着利用救命恩人的身份谋取什么便利,紧了下chaoshi的衣袖正待说什么,见沉流境似乎有些为难地开口:“就是……能不能拜托姐姐帮我找一处清静的地方?我想快点养好伤回去,那位……我总觉得看我的眼神不太对……”沉流境的语气里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纠结,仇染看他皱着眉毛的表情,想想殷若芳的心思,不禁觉得好笑。“她再怎么说也是个女孩子,还能把你吃了?”沉流境看她一眼,很平静地说:“我还是黄花大后生,我害怕。”仇染不知道他是怎么用这么一副平静的语调说着这么诙谐的话,抿了好几次嘴唇才憋住笑。“笑什么……我今年才二十,家里排行老五都是最小的,还没定亲呢。”二十确实年轻,仇染听他说话似乎很不着调,但又确实情理之中。但这般年纪却中了枪伤……仇染觉得他这家庭背景大概也不简单,愈发想他快点离开了。仇染答应了重新给他找地方,他便尾巴似的一路跟着,全不像殷若芳说的那般话少,反而自来熟得很。“我还不知道姐姐叫什么,我姓沉,家里人叫我小五。”仇染的步子忽然顿住,清亮的眼睛盯着他,“你不知道我叫什么,又如何知道是我救了你?”沉流境的眸光晃了一下,继而道:“我也是才知道……傍晚的时候姐姐不是去地窖了?我看到人影就问了,那个姐姐才告诉我是救我的人,只是语气听起来很不高兴,我问姓名她便不说了。”她就说若芳怎么会主动告诉他……仇染心中的纳闷稍解,旋即又皱了皱眉,“你看到我跟着我去了瀑布?”“没、没有……我不知道你在那里洗澡,我是……我也是想去洗澡,是那个姐姐给我指的地方!”仇染看他着急解释一句话说得磕磕巴巴,脸色变得红起来,心里也升起一丝不自在,急忙打住,“咳……你的伤口最好还是不要急着沾水,不然化脓发炎更麻烦。”沉流境乖觉噢了声,垂着头似乎手足无措。仇染不禁心叹,怪道说是黄花大后生呢,她都没脸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