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小内侍走到陆昭跟前:“是太子妃?”
这四份诏令拟招日期都是今日。第一份诏令,乃是令靖国公、护军将军入宫勤王。第二份诏令,乃是令命太子督中外诸军事,守护宫城。第三份诏令,乃是令京兆尹卢霑接掌尚在长安城附近的护军将军部。
“杨宁老贼要弃我等而逃!”
陆昭立于未央宫钟楼前,远远看着父亲的队伍浩浩荡荡的走进司马门,随后那扇大门便关闭了。
中书署衙竟无一人。
杨宁当即披甲,夺门而出。然而看到宿卫们刀剑相向的景象,鲜血从城门石阶上汩汩留下的景象,他当即道:“北门将失,快,先随我冲出去面见陈霆将军!”
“请太子卫率入宫,替我等做主啊!”
个局面和贺家作乱那会儿有点像么?如今阖宫大乱,你我与其在这里等着外面的人审判生死,何不直接杀到北门,将长乐宫奉与太子?右卫将军无能,送命的怎么着也不该是我们。黄花大闺女左右都是嫁,趁着名声没臭,咱们就嫁个官最大的。”
小卒们一聊起来就爱聊到下三路,几人闻言都呵呵笑了起来,看似调侃的气氛中,每个人却都流露出了认真思考的目光。
此时,一名亲随入内,乃是太子乳母李氏的儿子罗文敬,亦是杨宁的女婿。“将军,宿卫叛变,要夺取宫门,快要镇压不住了!”
汉中王家将要被清洗掉,那么自己家呢?
那小内侍走上前道:“奴婢刘达,太子妃叫我小达子就成,奴婢师父是内侍正监刘炳。”
当王济展开最后一封诏令,先是一惊,随后发出一声声瘆人的冷笑声:“未曾想司空、司徒二公俱要死于老贼之手啊。”
“皇后为贼人所害,我等受右卫将军胁迫,封锁宫宇!”
王济只觉背脊发凉,然而仍镇定地下令道:“搜出所有诏令副本,将近一月的中枢和京畿附近的调动诏令都找出来。”
随着众人再次喧哗,人潮便涌向高阙,一瞬间将杨宁极其扈从彻底湮没。
小达子继续道:“皇帝听到哀钟响了,师傅就让奴婢过来看看。”
“先派人去司徒府,请吴太保入宫主事。”杨宁道,“再撤出一部分北门宿卫,封锁皇后殿宇,将宫人控制起来,等太保亲自审问,不能再让他们逃了。”
柜子的锁被统统砸开,一份份符合条件的诏令副本被取了出来。王济坐在案前,快速地将这些副本浏览,最终将目光锁定在最后四份诏令上。
长乐宫北门高阙内,杨宁面色阴沉,对于薛琬和王济满满的恶意,留给他的选择越来越少。陈霆奉诏入长乐宫,他阻止了,这是违命。皇后死于内宫,他现在才知情,这是失职。他就这么被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逆贼裹挟着,如果他不能将此二人枭首示众,将会面临第三重罪责。
世家大族执政已久,看似平衡,但对于国家本身而言,早已是胎病难除。君王得国不正,臣子奉孝而不奉忠,利益通过中枢和地方的拉锯或病态地嫁接,或畸形地做大,每一次兵变看似解决了上一个问题,却又启动了下一场灾难。皇帝想要将无尽的诅咒终结,就要对世族进行一次彻底的清洗。
陆昭点点头:“你师傅跟我说过你。”那日她见过薛芷,去皇后宫中探病,皇后便将刘炳被皇帝召进宫复位一事、以及可靠的联系人一一告诉了自己,同时也将皇后的印玺交给了自己。
陆昭问:“皇帝身边现在都有谁?这几日出入宣室殿的中书属的人都有谁?”
王济笑纹却似腾纹,双眉紧蹙,五官扭作一团,口中喃喃道,“只恨我儿才智竟为此阴狠之君所用……我能做什么……能做什么……”
“皇帝身边现在就师傅一个人侍奉,殿外也有陈将军安排的殿前卫。”小达子道,“这几天出入的中书属的人里头,就只有中书监一个人。今天下午的时候,奴婢送中书监从未央宫南门出去的,至于出没出宫,奴婢就不确定了。”
王济身上负伤,不宜与薛琬同行。因此薛琬先去上林苑与舞阳侯碰面,集兵入宫。而王济此时根本没有前往司徒府,而是在附近绕了一圈,带着掌控的一众宿卫来到了中书署衙。
她需要找到拟招的王峤,只有他才知道诏书的全貌。她甚至明白为什么魏帝要用王峤而非寒门出身的魏钰庭。沾满世族鲜血的双手不可能为下一个帝王的执政,而出身
陆昭飞速思考着,皇帝任由薛琬和王济在长乐宫胡作非为,就是要让局面在短时间内彻底崩坏。皇后不过是一个诱饵而已,王济和薛琬以为自己握住了大义,但其实迎接的是高楼大厦无可遏制的崩塌。最后皇帝一纸诏书,召父亲入宫,则是要让陆家和汉中王家各自兑掉手中的砝码。
一通军鼓后,部分北门宿卫已经前往皇后宫中,然而正当杨宁想要静下来沉思稍许时,只听阙外响起此起彼伏的喧哗声。
陆昭回过头去。
狂风四作,所有的枝叶都将被卷入其中。半个时辰后,杨宁和罗文敬的尸身便被悬至长乐宫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