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
华杉医院的院长曾经做过裴家老爷子的卫生员,赵明臻是院长的外孙,一接到电话就赶了过来。加上深夜人少,各项检查的安排都很迅速,裴俞声直接给祁寄做了一套全身检查。
裴俞声腾出一隻手来,想帮人把血污擦掉,然而他的手才刚碰到对方手背,怀里男孩就突然动了一下。
他一直都清楚男孩的眼睛很漂亮,小鹿一样,自初次见面就早有留意。现下这么近的距离,更是再一次加深了这个认知。
柔软的髮丝正蹭在男人冷硬的下颌,裴俞声面无表情,听着怀里又含含糊糊传来一声。
裴俞声动作一顿。
……啧。
他刚想开口,意欲安抚对方。却见祁寄张开浅粉色的唇瓣,哑着声音叫了一句。
——男孩分明浑身是伤,却还是努力地抬起手臂,艰难地抱住了裴俞声。
握住他的手指很凉,也很软。
“我姓赵,赵明臻。”医生言简意赅,“二少请跟我来。”
或许他该早点出手,而不是袖手旁观。
那是两块硬糖。还有一个用糖纸折成的草莓。
细白手指艰难地抬起来,虚虚握住了男人的指尖。
他难得在这个时间感受到了安心。
他刚目睹了这人熟练嚼烟俐落干架的全程,接受完这个设定,却又发现对方还是个会随身带糖的小朋友。
“裴二少?”
夜色已深,即使是之前还灯红酒绿的繁华街道也几乎空无一人。底盘极稳的宾士大g行驶平稳,就连变道拐弯都感觉不到什么晃动。
之前还只存在于想像中的情形终于得以实现,却完全无法让人感受到愉悦。
裴俞声低头,就见怀里的人睁开了眼睛,祁寄目光有些涣散,整个人也迷迷糊糊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
如裴俞声所料,祁寄并没有
糖是最便宜的散装牌子,塑胶纸一碰就哔哔剥剥作响。那个用红黑波点糖纸折的草莓惟妙惟肖,边角折痕还没压深,糖纸散出些甜味,似乎才剥开没几天。
实在有趣。
被这样一双眼睛望着,裴俞声不由放缓了呼吸。
祁寄的意识明显不太清醒,叫完人就重新把脸埋进了裴俞声怀里。隔着上衣,他脸颊冰凉的温度透过来,同时传来凉意的,还有裴俞声的侧腰。
男孩紧皱的眉心一直没有鬆开,失了血色的面容愈发苍白,甚至在车窗外的明灭光线下隐隐显出些透明感。
裴俞声的视线落过去,那手链上颜色斑驳,扁且宽,贴在凸起的腕骨上,像极了皮革手铐……让人很难不多想。
考虑到对方现在的状况,裴俞声也没再和他计较,男孩很快就再度昏睡过去,之后一路都很安静,只是手一直牢牢抓着裴俞声的衣角,始终没有鬆开。
儘管深夜车少,等好不容易抵达医院,却也已经将近凌晨四点。裴俞声抱着祁寄走进医院,大厅里就有一位银边眼镜的年轻医生迎了上来。
想到之前的脑震盪,他就连带着让人把脑部ct也做了。
车窗外光线明灭,借着光,他看清了硬物的本貌——
“爸爸……”
检查结束之后,祁寄还没清醒,他被送到病房休息,由值班护士照看。裴俞声则被医生叫了出去,查看那些加急赶出来的检查结果。
窗外景象在月色下模糊成大块黑影,被疾驰的汽车遥遥甩下。
失去意识的祁寄和清醒时的模样实在相差甚远,裴俞声也没料到对方会这么软。但他能看出怕疼是祁寄的本能反应。几次不小心受痛瑟缩之后,昏睡少年的眼眶都开始微微泛红。
裴俞声:“?”
也不知道这个脆弱到仿佛一触即碎的男孩,刚刚打架时是怎么凶悍到拼着挨一拳都要揍回去的。
“嗯。”
口袋里勾出了那几个硬物。
裴俞声的下颌抵在柔软发顶,听着怀里规律轻浅的呼吸声。
但现在的确不适合多想,裴俞声看过才发现,那些斑驳的黑块其实是血,凝固之后把手链都粘在了手腕上。
等到怀里男孩又一次因为吃痛闷哼,细碎呻吟中鼻音浓重,裴俞声难得生出些后悔来。
拇指拨了下圆滚滚的硬糖,看着掌心纸折的草莓,裴俞声挑眉。
祁寄肤色偏白,衬得一身伤痕愈发触目惊心,车窗外光线闪烁,掠过他纤瘦腕骨上的黑色手链。
裴俞声冷着一张脸,任由人又抱又蹭。
熟悉的夜晚,熟悉的黑暗,怀里男孩体温并不高,却彻底驱散了那种彻夜不散的冰凉空寂。
然而祁寄实在敏感,身上伤痕又层层累迭,稍有受力都会瑟缩。而且男孩似乎一直都想把自己蜷缩起来,想抱着膝盖蜷成一团。还是裴俞声怕祁寄碰到伤处,才圈着人腰侧阻止了对方的意图。
……还有点不爽。
裴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