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雨
是仇隐。
玉疏默默望着他,没说话。
仇隐冰一样的脸上无数情绪闪过,最后单膝跪在床边,轻轻道:「殿下,让臣杀了他。」他的手握紧了腰间的玉龙,眉间凛冽的杀意,让玉疏毫不怀疑,只要她点头,仇隐真的会不计一切代价,去杀了赫戎。
玉疏没点头也没摇头,忽然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赫戎走后,王帐附近的守卫弱了许多,臣这才找机会夜潜了进来。」他自然不会说,在此之前,他是暗中观察了多久,才能对这里的地形瞭若指掌。
玉疏点了点头,又问:「听说你在教白羽刀法?」
「是。他……他实在有天分。臣习的是剑术,在刀法上造诣不甚,只是他这样的苗子实在难得,臣……臣没有忍住。」仇隐冷淡的侧脸终于浮上了一点羞愧,在根本还未摸清楚白羽的底细之前,他就贸贸然收了半个徒弟,的确是莽撞了。
玉疏腹中很疼,闻言也只是笑了笑,「那等白羽出师了,再去杀掉赫戎罢。」
仇隐震惊之下,难得不顾规矩,直视玉疏一眼,见她露在被子外的洁白的脖颈,全是淡淡的红痕,似乎在无声昭示着,背后不能言说的香艳yIn糜,不由心中一痛,闭了闭眼,才道:「殿下……即使白羽可信,待他长成,还需……」
「所以呢?」玉疏痛得越来越厉害,也顾不上什么了,毫不犹豫地截断了他的话,「所以即便现在杀了赫戎,然后呢?」
「纵使仇隐是天下最好的剑客,挡得住千军万马吗?能在杀了他之后,在所有北延人的攻击之下,顺利带着我回大楚吗?即使退一千步说,即使能,大楚……我们在现在这种情形下,还回的去吗?」
玉疏的声音很轻,甚至因疼痛还发着飘,可是却字字锤在仇隐心上,让他只能僵硬地跪在原地,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何况……」玉疏悲悯地看他一眼,苦笑道:「仇隐,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全家为北延人所杀,此生都只为復仇活着,那仅仅杀了赫戎,你便满足了么?」
仇隐呼吸一窒。
玉疏也长长呼出一口气,似要把身体中所有的痛楚都呼出去,「哪怕你满足,我也不满足。」
她的眼神坚硬如寒冰,「现在杀了他,你见过阿日斯兰吗?见过赫戎另外二十几个兄弟吗?哪怕没见过,来北延几个月了,也听说过罢?个个都比他暴虐十倍。他这么多兄弟,还有几十个侄子,你能一一杀得过来吗?而只要还有一个活着……」玉疏指着自己脖子上的红痕,「对不住,我不想让这样的凌辱,再重新来一次了。」
仇隐死死攥住玉龙,许久才艰难启齿:「殿下……」
玉疏只是制住他的话头,又道:「报君黄金臺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这句你说过的话,你还记得么?」
「是。从不敢忘。臣、任凭殿下差遣。」
玉疏艰难地起身,在他耳边吩咐了一句话。
仇隐皱眉,「殿下,太子曾吩咐过臣,一切以您的安危为重,臣这一走……」
「你在这的时候,我有比较好过吗?」玉疏冷冷道。她知道这其实完全不是仇隐的错,他的所作所为,也全是为了她。甚至抛下在京城的大好前途,跟着她来北延,做一个低等的奴隶。只是她现在,真的不需要这种无用的关心。
仇隐面色巨变,沉默了很久才低下头,「臣遵命。」
「以你的能力,自己一个人从奴隶营中消失,不是什么难事。」玉疏望着他的眼睛:「其实我让你去做的这件事,你也很早就想去做了罢?不过因为我这个累赘,所以才一直憋屈地藏在奴隶营里……」
「殿下不是累赘。」在玉疏身边几年,仇隐第一次打断她的话。
玉疏一愣,笑了笑,终于说:「多谢你。」见仇隐亦是有些难堪地撇开目光,「这件事,或许用时要很长、很长,但我们都知道,一旦做成了,北延……」
她默默望着远方,伸手按住剧痛的小腹,神情却无一丝波澜,「就不堪一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