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大着舌头继续唠叨,“我不管,反正你没把我当朋友。当年见你第一面,我就知道你是个没什么心肝的人。要不是林厌在,你恐怕不会当我是朋友。他不在了,你就连装都懒得装······他真的死了?”
热辣的酒气直冲咽喉,李幼安嗯了一声。斜眼看过去,徐徐便已经趴在了桌上。
“他死了,真奇怪。我总以为我会是我们中第一个死的······为什么我总觉得,他不会轻易就那么死了呢?”
李幼安又咽下一口酒。
真死了,死透了。这事不会有假。
白河轻轻托起徐徐的脸颊,将那件她惯常用的白裘垫在下头。
“当年咱们几个,可是一起喝过酒,杀过妖,走过江湖的。江湖路远,怎么我还没死,你们都变成这样了?”
徐徐嘟囔着,手中酒盏撒了满桌的酒水。细小的鼾声渐起,竟是就这么睡过去了。
李幼安挠挠头,看向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过的白河。直截了当道:“我是来讨债的。当年欠我一个人情,今天得还我。”
白河也不客气,放下酒壶,眼中一丝醉意也无。
“说。”
“当年跟着徐徐下螭龙墓,从里头淘换出来一个匣子,一直觉得没什么用,就送给了她。你把那个东西给我就成。”
“只要这个?”
白河有些惊讶,东西倒不难找。徐徐在龙墓中淘换来的宝贝全在他身上。袖中神通一出,便是山岳也收得。
“要是需要我们帮忙,开个口就是。”
李幼安摇头。“这是我跟那只狐狸的事儿,你们不好掺和。”
白河向来干脆。可翻找出匣子时,还是迟疑了。
“里头是什么东西?”
他与李幼安没什么交情。多说上一句,也是因着徐徐的缘故。
徐徐看重李幼安,他看重徐徐。
多问一句,总好过徐徐酒醒之后他一问叁不知,她又耍性子不理他。
李幼安不大情愿说。
“同命蛊。”
同命蛊,同命人。同命生,同命死。这东西是她预备给自己和涂苏的。就算是再赔上她的这条命,她也要涂苏死。
“你抱着这样的决心去杀她······”
白河心中有些怜悯。
徐徐认识李幼安的时候,白河已经从封妖印中出来了。
他见过当年的李幼安和涂苏。自然知道两人过去是如何相处的。
小小少女,一个灵秀,一个怯弱。
李幼安一贯好胜,处处争先。
剑道天赋高,杀性也最大。远游路上遇到大小妖Jing,拦路鬼怪,总是第一个冲上去乱戳一气。那时她的修为还不算什么,但气势是一等一的凌厉。可见生来就是个杀胚。
涂苏性子温柔,往往只是黏在李幼安身后。见着李幼安胡乱使出什么不算高明的剑法,也使劲儿替她鼓掌叫好。怯弱少女鼓起掌来往往热烈的很。掌心也拍得通红。脸颊憋得通红。任谁都瞧得出她的崇拜。
白河轻叹。
“我会告诉徐徐的。”
若是徐徐醒着,是一定不愿李幼安用这种办法杀涂苏的,
那她可得早点走。不然等那丫头酒醒,她可就走不了
李幼安微笑,举起酒盏虚碰一下,饮完酒水。转身就背着剑走出酒盏。
大雪中来,大雪中去。
这样的日子她是过惯了的。
在那个人死后,这世上并不会再有人走在她身前身后,说一些并不好笑的笑话。
屋外玉屑纷飞,李幼安忽然起了兴致,一脚深一脚浅地在雪中蹒跚。走到深山中无人踏足过的地方,抽出剑便刷刷写下几个大字。
“雪夜逢故人,胸怀甚畅。愿杀人夜大雪如此。”
绿珠剑走如游龙,写出来的字也有大气魄。
李幼安想了想,又激起剑上一点灵光,添上几个字。
喜滋滋欣赏一番,才御剑向西,朝那座陨落了无数山水正神天外妖魔的上古战场飞逃而去。
飞剑上风光极好。胸中豪情激起万丈。
李幼安摸着下巴,心想自己方才落笔的地方若是被哪个读书人瞧见,必定要替她着书立传,刻上一篇能流转百世的剑仙帖。
谁让她不只胸中有大气魄,落笔还能惊天地泣鬼神呢?
“真是一笔烂字。”
是日正午,大日当空。
从掌中小山河追到此地的晏春堂瞧着地上那几个狗爬大字,忍不住摇头。
他面无表情出剑,削去末端那行“晏春堂衣冠禽兽”的字迹。
瞧瞧此地万古不化的冰雪,抬指作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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