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智惟与杜日恆乘坐的那路上山公车,暂且只有他们二人。
车上很安静。双人座位上,两人保持了些许距离,生怕太靠近彼此,就会破坏某个刻意维持的平衡。
半晌,苏智惟开口,总算把上回没问到的,有关去年未赴的约给提出,以柔和的双眼等待着杜日恆的回覆。
「那个是……」杜日恆犹豫片刻,怯生生地回答,还越说越小声,「我们见面的前几天,汪琳她和我说……说看到你跟一个女生很亲近的样子,说不定你已经交了女朋友。汪琳告诉我,她是亲耳听到对方说……说遇见你很幸福,所以我就想,可能你已经不需要和我见面了,我……」
同样的事情原来不只发生在他身上啊,这个汪琳!苏智惟默默想着,有些无奈。
这几年他亲近的女性寥寥无几,唯一能想到的,只有秦芷谊。
这么想来,去年六月中旬,苏智惟的确时常与秦芷谊见面,为了讨论那本合着的文集。
记忆重新鲜明起来。
苏智惟忆及,有回和秦芷谊约在咖啡厅讨论,那时已经是文集快要送印的最后关头。那阵子他们都是那样,约在咖啡厅一个下午,晚上再到秦芷谊家,和她以及她的男朋友一起用晚餐,吃完以后继续忙出版的事情。
那天……讨论到一半,突然有人洒了饮料,玻璃杯应声碎裂。苏智惟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他认出了在不远处,撞到了人的汪琳。
该不会,就是那个时候?
秦芷谊那种喜欢开玩笑又自来熟的性格,若是那天讲出了什么可能让汪琳误会的话语,也不无可能。
苏智惟和秦芷谊认识得早。大学二年级,他加入校内的文学社团,原先只是想找个地方安静地亲近书籍,没想到却结识了大他一届,过度热情的秦芷谊,以及与秦芷谊就读同校且与他同届的伴侣林予贤。
林予贤和苏智惟有相似的过去,同样因为意外而导致行走的困难;可林予贤的状况比苏智惟还要难上许多,因下半身瘫痪而必须以轮椅代步。儘管如此,林予贤并没有自我放弃,甚至还在校外参加轮椅运动项目,性格比他那外向的恋人还要更阳光。林予贤也间接地影响并鼓舞了苏智惟,使他自国高中便近乎封闭的心渐渐开啟。
自那时候起,苏智惟与那两人不黏腻却踏实的友情,便持续至今。
思及此,苏智惟明白了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露出理解的笑容,在尚未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以前,便伸出手,轻柔抚上杜日恆的头,「那个人是我认识很久的朋友,汪琳她误会了。」
「原来如此……」杜日恆点点头,小脸又通红起来,苏智惟这下才惊觉是因为他的举动。苏智惟移开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推了推眼镜作为掩饰。
后来的车程,他们没再说什么。
公车缓缓朝山上驶入,倾斜而蜿蜒的路途如同他俩重新见着面那样地缓,那样地久违,那样地需要等待。
两人在终点站下车,来到一栋庄严的建筑前。
这是苏智惟的祖母安息的禪寺。
早先在咖啡厅,苏智惟想着,他们本就是约整个下午,却没有特别排定行程,便决定带杜日恆来这里,与祖母见上一面。
他想,祖母想必也很思念杜日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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