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云央是被次年的夏风唤醒的。风从广阔的湖面上吹来,带着莲的淡香,吹入七层的高楼里,拂过床上少年安静的睡颜。
掀开珠帘入目的便是一张琴桌,桌上放着一张桐木琴。云央自己不会弹琴,也从未学过,所以他的房间从不置琴。
琴案光洁如镜,案上香炉还点着檀香,想必这房除了自己还常有人来,只不过暂时走开了。
从床到琴案不过十来步的距离,云央竟也觉得乏了。云央知晓自己应是睡了许久,长时间未曾活动的身体动起来尤为僵硬。
他扶着琴案就地在一旁坐下,风从门外吹入,房内的帷幔轻荡,安神的檀香中夹杂着一缕似有若无的清香,屋外碧空朗朗。
云央想,这应该是六月了。过去在迷鹿山谷,每逢六七月时荷花盛开时,风里也带着这般沁人心鼻的香气。
如果一切都是梦,如果这一切只是自己睡醒之后的一场梦,如果走出这道门,就能看到大家。
云央猛地起身来,踉跄着跑出门去。
门外,入目所见便是晴空如洗。微凉的风迎面吹过,把云央微薄的念想吹得烟消云散。风吹拂着他的长发,站位围栏后的他这才看清,自己所在是一座建在湖边的七层高楼的顶楼。
碧波淋淋的似乎看不到边际湖面,吹过,荡起阵阵碧波的莲叶,迎风而立的莲花。湖边所建亭台楼阁,轩榭廊坊,就连远处熙熙攘攘的集市亦是一览无余。
“爹爹小时候住在一所大宅子里,那里有人间最好的东西。小时候,我总希望能成为那所宅子的主人,这样我就可以自由自在地号令所有的人,得到所有的东西,再也不用听别人的了。”
云央想起很多年前,自己八岁时,爹爹抱着自己坐在迷鹿山谷的莲花池边这般说道。
“后来,那个大宅子的主人把爹爹赶出去了,爹爹想尽办法想回去。有一天,在一座高楼里醒来,睁眼往外看去,莲叶被风一吹像是碧绿的浪,唯有莲花亭立在期间,昂首起舞,抖开衣裙。天下何其广阔,那所宅在再大,又怎么能包囊所有好看的东西呢,在那里的自由又算得上哪门子的自由。”
“后来呢。”
“后来爹爹走啊走啊,走了好多地方,恨不得离那所房子越远越好。”
“那爹爹在山谷里也出去呀,跟在那所大房子不是一样的吗?”
“可云央,你要懂得,有一种自由是甘心为所爱困囚笼。现在不懂没关系,也不需要懂。”
“为所爱困囚笼”云央轻声呢喃着,泪不知何时已经流了一脸,竟连萧染上楼的脚步声也未曾听到。
“云央”
萧染看到云央机械地回过头,他似乎这才察觉到自己哭了,胡乱地用手擦去脸上的泪,笨拙地把泪糊了自己一脸。
萧染见状,心里一酸,眼泪几乎要落下来。他放下手里的换洗衣物,走近云央,伸手把他抱在怀里。
萧染比云央长两岁,自小住在景云庄里,可因为身体孱弱几乎从不出门,这也是萧染第一次出远门。可无论是他还是云央,谁都回不去了。
云央苏醒七天后,皇都的人就来了。云央没有任何的反抗,只一个人跟随着皇都的人走了。
在萧染的设想里,最坏不过他和云央二人相互倚靠,想办法找到空檀。可云央独自一人跟着皇都的术师走了,把所有萧家的人留在了莲池,包括自己。
云央走后,萧染吐了一地的血,一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