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恶暑难当!恶暑难当!”一老头坐在破旧的茶摊下,拿着那已是起了毛边的草帽边是扇着风,边是拧巴着一张干涸的脸高声斥着这当头的烈日。
迎面走来一旅者打扮的男子,只见那男子左手提着一桶什么,头上带了个斗笠,显然也是被这暑气折腾的够呛。那老头眼见着男人走近,愣了神,张了张嘴,方才吞了口唾沫。也不知是那日头听到了这叱骂,敛了性子,还是那八尺有余的长身,遮了老头眼前的毒辣的日头,末了只听得那老头嘶声谄笑道:“诶,客官,来的正好,自村口到里头,我这可是最后一档子茶摊了,若是要上山,且不再这儿歇歇脚,来上一碗?”见男子不言语,那老头更是殷切:“三十文一碗,不贵,不贵。上了那午山,你便是拿三钿银子,怕是都买不到一碗茶了!”
男子压了压顶着的斗笠,张了张嘴,只见那唇上,尽是皲裂的薄皮,似是略有所动。
老头可有眼力劲,忙不迭的便是放下手头的草帽,爬起来要给那男子上上一碗茶,也好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宰上一个,一天的口粮,便是有着落了。
却不料,男子开口:“不必。”嗓音沉沉,厚而深。
“那不行那不行,往前再走个七八十里便是午山,那上头可热哩,不过好小伙,你这作甚要上赶着去那倒霉地方!”生怕到手的鸭子飞了,那老头眼睛滴溜一转,便是话锋一转,一副关心极了的模样。
男子摆了摆手,依旧不大言语,可那老头愣是缠人,日头越发烈了,男子只觉得那斗笠亦是挡不住的火辣,抬了抬空着的右手,从老头眼前晃过,落在了那大碗茶上,将那茶,端了起来,一饮而尽。而后,转而离去。
还有七八十里,便到了。男子想着,加快了脚程。
老头儿被日头晒得昏昏然,不知不觉间,趴在那破茶摊上打起了呼噜,浅浅眠了过去。
眼见着快到了山脚下,那山脚处有个歪歪斜斜的破庙,日头已是没有方才那般毒了,也是落了大半,眼前的破庙和这座光秃秃的山,怎么看怎么觉着有那么些诡异。
破庙早是年久失修,也不知里头供着什么,那墙外头,还有着一半枯的古松遮着,俨然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男子推开门,走了进去,那木门都有些朽了,歪歪斜斜的上头尽是陈旧的蛛网,本应供着什么的那处,孤零零的放着一座像,也是与那破败的木门一般,朽了。瞧不清模样,隐约可见那上头曾经被那些个工匠仔细漆上去的赤红,甚至上面的金箔也被那些个毛贼给刮了个一干二净。
供盘上早已没有什么瓜果,只剩下厚厚的一层浮尘,男子随手摸了片枯叶,擦了擦,随即郑重将那木桶打开。里头却无旁的,不过是一桶水,双手捧了一汪水,浅浅的注入那薄薄的盘中,余下的,复又倒回桶中。
盘中的枯叶渐渐的绽开,蜷缩着枯萎的叶脉染回了青翠,似是恢复了生机。
男子抿了抿唇,嘴角几不可见的轻微上扬。
“你还在这儿干嘛呢?这眼瞅着日头都要下山了,你还不回去?”哐当一声,那破旧的木门被人狠狠踹开,只见眼前又一老头,只是这老头Jing神矍铄,长须白发,一身青墨色的长衫,俨然一副德高望重的长者模样。只是……手边的拐杖怎么瞧——这一棍子下去,大抵会折了一条腿。
男子有些不满的动了动嘴唇。却没吭气。
“这破地方你就别来了,小杨和阿百又不知道死哪儿去了,这儿我替你守着,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那老者一副颇为不愿的模样挥着手。
“我晓得了,没水了,地蛋要死了。”男子摸了摸高挺的鼻梁,竟是显得有几分委屈。
“戊岳!”老者双手握着拐杖,狠狠地锤了两下地面,一时间,那破庙里震下些许灰,就差一丝,兴许会塌。
男子也被那老者弄得有些不快,微微皱了皱眉,沉了下脸。“老宋。”顿了顿,“吾晓得了,你做的很好,其余吾心中皆明。”
那被唤作老宋的老者清了清嗓子,冲男子一揖。“属下得罪。”
戊岳看了看眼前的长者,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提起一旁的水桶,转身欲走,临行时,似是想起了什么,回身道:“小杨与阿百若是三日之内不回来,你也莫急。”语毕,便一步一步的往山上走了去。
“恭迎山神归位。”
那路边支摊的老头儿恍然一梦,再醒已是入了夜,心中大骇,人都道这午山不太平,这怎么的就一睡,就睡到了这个点儿。最后那碗茶,卖出去了吗?可没有这三十文,回家怕是要被家里拿老婆子削了。
老头儿心里慌得很,只是再定睛一瞧,却不知何时,那碗中多了几个地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