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疼。”
又是那个“丫鬟”？
折眉先生黯淡的眼眸总算拨亮一些，仿佛很乐意挑拨这对小情人、挑动江霁辰别扭似的，露出了明显的笑容。
“我来吧。”
她手心温度比常人更高，冰块贴在她手心，另一面压在折眉火烫的脸上，碎冰不一会便小了一圈，梦生正准备去把剩下的冰全部拿来，一只修长白皙的玉手已经伸出来，把她的手从折眉脸上移开。
“……”折眉心里一颤，被烫到了似的，低下了眉。
江霁辰没再问。
其实梦生声音也娇，但不是景阮儿那种娇媚，也非温软，纯粹因为声音里带了点稚嫩的娇纵。
“怎么不进去？”江霁辰问她。
不等她开口，江霁辰先她一步捞起剩余的碎冰要往折眉脸上敷，折眉先生微微侧头配合他，只不过这一幕看起来没有想象中友好——梦生忍不住皱眉，伸手探了探他的脸，问：“还疼吗？”
已经被冰麻了。
啧。
“还是我来给他上药吧。”
但梦生蹭蹭蹭跑上台阶，远远的就叫：“她竟敢打你的脸？！太放肆了，便是我不来，也该有陶氏里管事的来教训她，哪来的这么大胆子！”
他站在台阶上，身边是夜色里模糊的蔷薇花架，梦生却仰头站在下面的灯光里，一明一暗，泾渭分明。
江霁辰和梦生面对面坐着，说：“你的冰水圆子要化了。”这冰水圆子并非指人们正常吃到的圆子，而是糖水结的有些沙软的冰团，里面包着不同
梦生停顿片刻，叹了声：“先生好似比上次看见，更加的不快乐了。先生有话跟我说吗？”
多来走后门的女客不爱他这款。
天黑的快，这点时间夕阳便沉下去，天空是浓郁的墨蓝色，初撒碎星没几颗。陶氏已经处处上了灯，只有折眉的屋里黑漆漆的，梦生还没走到门前，过人的耳力便使她听到侧屋传来女人娇娇的一声“谢哥哥怎么不过来扶着我呀，我要站不住了”。
他的眼睛没有看梦生，反而是带着一股强烈敌意盯住了折眉，折眉先生自己伸手压住冰块，温声说：“不劳烦了，我自己来。”
她三两步跨上台阶，夺了折眉手里的灯，捏着他下巴更仔细的看他脸，待看到新打的巴掌印下面旧的还未消褪，一时脸色更难看了，问道：“她昨日也打了你？你还替她遮掩了？先生这性子未免太软了些，她若欺人太甚，你管什么能不能打女人的废话，再说巴掌挨到脸上，你打不得还躲不得吗？”
江霁辰冷淡无波的声音响起。
一张小嘴炮仗似的说了一串，折眉终于等她训完，温温地笑了笑，说：“谢小姐教训。”
不过并没有等她离开，侧屋的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身姿颀长的男人提着灯出来了。灯光不是很亮，只隐约照亮了折眉先生消瘦的下颌线、骨节分明的手指，和一片垂下去的深色笼纱衣袖。
江霁辰平常看起来已经很高了，不过到底也才十六岁奔十七，在身量高于普通人的折眉面前硬生生矮了一头，只到他的鼻尖位置。况且折眉的神态并不如声音那般温柔，两个男性这边剑拔弩张，梦生毫无察觉，拿着盒子过来，举起袖子把化成水的冰块擦去。
咣当一声，是人跌倒了把净桶撞倒的声音。
梦生举手发誓：“不是你送的，你送的我哪舍得给他，真是我娘给的。不过我不太在意罢。”
路上江霁辰问她：“真有玉佩留在这里了？是哪块玉佩？”
折眉想，她也许为了避免他尴尬，会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甚至会带着她的小情郎暂时离开。她年纪虽小，人却很体贴，自己这样不堪的一面她肯定不愿意见到，会刻意回避。
梦生辞了鸨娘，领着江霁辰说要自己去找，然后一径去了折眉先生房前。
“那我给你上药。”她随手把手里的东西往旁边一放，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瓶，然后就被江霁辰抢在手中，拔掉了塞子。
4
横冲直撞，天性使然。
梦生往侧屋看了一眼，此刻蛟目未现，她也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只听见几声缓慢的脚步声，应该是折眉去了。随后是液体倾泻在水桶的声音，那个女声又撒娇的要求谢哥哥给她擦拭，折眉仍然没有声音，只不过很快，那边就乱了起来，她听见响亮的一耳光。
所以他不曾开口，只维持着死寂般的默然。
最终是折眉自己上的药。
梦生把他拉到屋里，点了灯，然后把手里打包来的冰水圆子打开，从盒子里拿出几颗碎冰，用手指捏着压到他面颊通红的掌印上：“本来想着天气这么热，带点冰甜的给你开个胃，现在刚好用上了。先消个肿，等会上药。”
折眉仍是不语，映着灯光的眼睛染了点笑意。
梦生听着女人恶毒的咒骂，和掺入其中几句娇声乞求，在男人长久的沉默里有几分癫狂的意味。她蹙着眉，迟疑道：“或许我该过会儿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