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
“小洛,我……”他思索了片刻,才继续道,“我想,你既已不记得,那就让我们重新认识彼此吧。因为从来不提及往事,所以我更加坚定,我喜欢的是眼前这个真实存在的你,而不是记忆里那个虚无缥缈的你。我也坚信,无论有没有那段过往,我们都会遇到彼此,都会喜欢上彼此。况且,除了过往,我们还有当下和以后,这才是最重要的。”
“可我还是觉得有些遗憾,我竟记不得我们的初遇。”
“遗忘,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只此一句,足矣。
她永远不会知道,在他的记忆中,她是怎样的存在。可她知道,他这番话意味着什么。
听后人说,青平四年的冬日是百年以来最冷的。
可是,再凛冽的寒风,也吹不散他们心底的暖意。
……
第50章 尾声:清明
青平五年,清明。
历书载:春分后十五日,斗指丁,为清明,时万物皆洁齐而清明,盖时当气清景明,万物皆显,因此得名。
兜兜转转,千余个日夜,洛影终于回到了故乡——炅州。
这里于她虽名为故乡,却是最陌生的地方。她离开时,炅州正值战火纷飞,草木枯荣之际。归来时,恰逢战火初息,万物复苏之时。
从满目狼藉到生机盎然,从漫天尘土到气清景明,似乎只在一瞬之间,炅州大地便已恢复了往日的明静。
二十载沧桑巨变,仿若不曾发生过一般。
洛影站在山间,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墓碑屹立在前。有新立的,有正在修葺的,还有早已腐朽,被世人遗忘的。一座座或新或旧,或残败不堪的墓碑,似在无声地提醒着那段过往。
战火虽已停息,伤痛永无止境。
身后是低声yin唱祝词的长者,眼前是弯腰修葺墓碑的青年。空灵的yin诵声伴着阵阵斧凿声,回荡在耳边。
多年前,周先生曾说:人生最可悲的,莫过于只有清明时节才会被后人记起,得一炷清香,一缕轻烟。
她当时想:那些清明也不会被记起的逝者呢?岂不是更加可悲?
这墓碑修得再好,也经不住日复一日的风吹日晒和雨淋。纵使现在有人修,百年之后,千年之后呢?还有几人记得?
生前无论何等风光,终会被岁月遗忘。
这是万物的归宿,无一可免。
“明知是徒劳,为何还要去做?”洛影望着远处,呢喃自语。
“你问的是眼前之人,还是黄土垄中之人?”颜裕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
是啊,她问的是谁?
是逝者,还是生者?
是他们,还是我们?
徒劳的,又岂止他们。
洛影轻叹一口气,幽幽道:“人生识字忧患始,姓名粗记可以休。”
颜裕看着她,摇头笑而不语。
“对于此次的结果,你的态度比我想象的要平静。”
他清楚她所指何事。
此次的战争,分明是他们赢了,结果却还是要用岁币来换取太平。她以为,他会忿忿不平。
“这些年,我学会了一个词。”他缓缓开口。
“什么词?”
“事与愿违。”
“但你还是会‘知其不可而为之’。”洛影看向他的侧颜,“对吗?”
颜裕嘴角微扬,目若星辰:“虽千万人,吾往矣。”
洛影牵起他的手,笑道:“吾亦往矣。”
他反握住她的手,嘴角笑意更浓:“好。”
这一年,他二十九岁。十年宦海沉浮,接受了事与愿违,仍旧九死不悔。
这一年,她二十四岁。远走他乡二十载,明知世事徒劳,却甘愿身陷其中。
他们并肩站在炅州的山坡上,凝望着这片虽已千疮百孔,但仍有草木萌动的土地。
余晖下,只剩飞扬在天际的尘土……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冬日到了,他们的故事也将告一段落。
感谢陪伴,江湖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