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馆子口的姑娘不似我想象中一堆堆围在外头,卖力悠着手绢儿,或是摸起来又轻又柔的长袖子揽客。大概因为是白天罢,夜里头我也说不准。
姜辞捏着那块木牌左右端详片刻,将其放到自己衣袖中,被称为何晃的公子不断挥舞双手,在人群中格外亮眼。
走近了耳朵里才多了点声儿,揽客姑娘喉咙口的笑极细又很娇俏,混杂在一起着实让人起鸡皮疙瘩。若是哪家小姐发出这动静,定是要被爹娘好生责骂一通。
我再次掏出扇子挡着脸,心里确实不太敢,只好装作若无其事跟在老五后面。他果不其然去和那人谈论起来,我不好偷听,等了一会儿就被领进楼里去。
何晃从他怀里掰了根香蕉,又惦记着抬头看了一眼姜辞,“哎?你可莫怪我,牌子都给你弄到了。”
“我哪有。”老五作势要打,对方捂手蹦跳着两三下躲开,把一旁的姑娘们乐得笑不停,声音清脆如银铃似的。
我不由叹了句小孩儿,捏住老五的衣领,大有提溜小猫后颈皮的架势。
“莫要闹了……”我想了想,还得再刺激一下,便又道,“你挂记的那青儿还是芹儿来着,倒是不见了?”
奇妙的是这招见效十分迅速,打闹的气氛一下子烟消云散。“见啊,”姜辞兴冲冲地往里头探,冲着对面浓妆艳抹的盘发女人扯嗓子,“水桃儿!”
紧接着就是一声叫唤,我还是不太能习惯这种氛围,好似脱离了近在眼前的争斗与纷乱般……
不不不这绝对会更乱,再另一层面上。我无法体会他们寻欢作乐时的无忧无虑,因为这与平时生活实在大相径庭。
我曾试图揣测,大概是由于只用些银两就能替代责任,背德感或许在习惯之后便会消散不见。
“沈官人稍等些,奴家一会儿来……”
水桃儿跟眼前的客人打好招呼,扭着胯像条水蛇般靠近,步子未歇细手又拨弄着头上的钗子,眼眸里似安了根鱼线——
愿者上钩,我已经看到那些贪婪肆意的目光。
“诶辞公子今儿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她显然机灵得很,看了几眼姜辞手里头的东西便了然于心,“她们姐妹俩可是早早地等着您了,没别的客人。”
我只得笑笑,话锋转得可真够快。姜辞并非喜这种话的人,怕是急着寻姑娘罢便装傻接下,“那便好。”
回过神,那何晃已经没了踪影,而姜辞这时却突然想起我。
“啊,这是我大哥,姜叙,”他手里没空闲,用手肘抵着我往前头推。
“我们姜家大少爷,你可得给他好好找个姑娘陪一陪。”
水桃儿明显愣了愣,“啊?这……”
我知姜辞挑明身份绝非是捉弄。我不是男子也并非极像男子,眉目全靠母亲抽出来的凶劲,人家只要仔细瞧铁定会露馅儿。
姜叙,街坊皆知的“少爷”,从一个疯婆娘肚子里出来的“可怜虫”——我并不这么觉得,只是人多口杂,料想也拦不住。
这下好,女少爷要逛章台,但这种事也很常见不是吗?只是需要一点经验和对策。
水桃儿的眼滴溜溜地转不知在想什么,一下子上前把住我胳膊,绢头掠过我的鼻尖,香气儿如泼墨般炸开。
“辞少爷您直接去她们房间就是了,至于叙少爷……”
我一时生出怪感,“这章台人定是有异。”却也品不出个所以然。
也罢,随他们去。
她接着推我,为免踉跄我只好半就着动作往前走。走了一半儿水桃溜到我跟前带路,而我趁机回头观望,虽然离原先的位置有些距离,但还是能看见姜辞没在原地跟我打招呼,笑得没心没肺。
于是我当下决定,如果这章台人要做什么对我不利的事儿,我就立刻跑回去抽老五一顿。
没料到的是,水桃带着我几乎走到了楼边儿上。她推开木门发出吱呀呀的声响,接着露出一半的光景——好吧,视线上方被帘子挡住,这布料不像是那些章台人的衣裳般艳丽花哨,反而有些……嗯,朴素粗糙,不不我在想什么,这和衣裳可没什么关系。
“水桃……姑娘。”
对方娇滴滴地应和。
我不由问:“你是这儿的鸨母吗?”
或许是她太年轻,貌似在气势上还是有些稚嫩,但那胭脂水粉盖去了我目视的大半判断。
水桃掩嘴笑着,“我怎么能是?老鸨儿去办事了没回来,猴子这不就称大王了。”
第一次听到有姑娘拿猴子自比,我顿时感到新奇。
她招招手,目光随着指尖儿望见个院子,原来这楼外别有洞天。
“公子可瞧好了,”水桃点着一处地方悄声道,“您去那屋,姑娘叫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