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水声停住,门打开的时候带出一阵氤氲的热气,消弭在初秋微冷的空气中。
孙离趿着拖鞋,脚步踢踢踏踏。shi润的黑发搭在肩头,濡黑得不可思议。
赵之杭在沙发床上睡着了,豪横地占据了中间的位置,因为疲倦微微打鼾。
他睡觉的姿势其实显得很没有安全感,手臂和腿都蜷着,内收着,没那么四仰八叉。
睡着了的时候他的眉头会微微蹙起来,他在梦里害怕什么呢。
孙离在房间里转着圈,叠好衣服,支好蚊香,打开窗户并关上纱窗,抽出化学练习册坐到窗边的小桌旁。
她还没有写完作业。
点亮一盏昏昏的台灯,她又从大人的世界里回来了,开始思考她们这个年纪的确需要思考清楚的,有关化学平衡常数的问题。
孩子们,少年们,如果你了解和观察,他们好像割裂了的白天黑夜,光鲜单纯下藏着秘密。藏着属于大人的东西。
月影蹁跹而过。一点了。
钢笔笔尖点在纸面上,晕染开一个墨点,孙离叹了一口气。
赵之杭好像睡不安稳似的,又翻了一个身,迷迷糊糊坐起来。
他眯着眼睛的时候好像在讥讽什么,可以直接走马上任电影里的迷人反派。他赤脚走到她的身后,弓下身去。
“唔。”
赵之杭在她的练习册上扫了两眼,喉咙里咕哝了一声。他抓起她的钢笔圈出了她演草纸上列出的几个公式,笔尖点了点。
“联立就好了,剩下的是个数学问题。”
孙离点点头,接过钢笔,继续演算。搁下笔时赵之杭已经又睡着了,贴近里侧,给她留下了外侧的空间,她贴着床边躺下去,背对着他。
天赋。
这个字眼平白的就透出一种绝望感。有些人生而就有的,你没有,不仅没有,甚至残缺。
那些物理,化学,的公式定理,在她手里就是一个个艰涩的音符,单调的,乏味的,凑着不成曲调乐段。为什么在赵之杭手中,就是流畅优美的音节。
她不够努力吗?她已经不知道还要怎么努力了。
平躺过来,昏暗的出租屋的房顶在眼前,斑斑点点,明暗不一,那是老楼的顶楼下了雨渗水长出的霉斑。
最最最廉价的电热水器,原本ru白色的淋浴喷头老化成一种古旧的黄。
厨房是排风扇,十年前的电磁炉,石制的老灶台。
在赵之杭来她这儿之前,她的枕头可怜巴巴的瘪了半个,半个枕套空荡荡的,显示出她生活的捉襟见肘,
自从他来了,霉味起球的旧被子换成了簇新膨软的羽绒被,记忆棉枕芯的新枕头。
她摸着新的床上用品上的布标,不知道做什么反应。
赵之杭对她真的很好,甚至从付出和回报的角度上,似乎对他不太公平,孙离不知道自己还能有什么不满足的。
他是一把梯子,救她脱离穷困潦倒的泥潭,甚至通向一个离她很远的生活,像他手机里,他家明亮的大飘窗的照片,又像那一床羽绒被,轻得像一个轻飘飘的梦。
赵之杭又翻了一个身,把她搂进了怀里,他身上飘出舒肤佳香皂的味道。
孙离僵了僵,然后听到他嘟囔。
“很晚了,睡吧。”
她有些哭笑不得地撇了撇嘴,闭上眼睛。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赵之杭已经离开了。她的“报酬”,一个牛皮纸信封放在桌面上,里面是整整齐齐两千元,旁边放着热气腾腾的早餐,还有几样水果。
孙离攥着信封,歪了歪头。
赵之杭对她不可谓不好,在床上算得上温柔体贴,连这种最尴尬和生硬的环节都被他处理得流畅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