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零零一人,有鬼陪伴,很难说这不奇怪。半地下室本就Yin冷chaoshi,再加上一只Yin魂不散的鬼魅,程帆觉得今年的冬天格外地冷,一定与姚尽脱不了干系。
“快到寒衣节了,”程帆冻得牙齿都在打颤,A城还有一个月才能供暖,他舍不得开空调,“我给你烧点纸钱吧。”
“你要……给我烧纸钱?”姚尽显然很诧异。
“你天天‘陪’在我身边,”程帆揶揄道,“眼瞅着就入冬了,我也不能亏待了你啊。”
姚尽面色凝重,沉默不语,不知是在故作深沉,还是感动得忘却了言语。
说干就干。几块钱就能买几百亿的冥币,汇率实在感人,附赠纸裁的衣裤,商家还耐心教授如何写包封,叮嘱烧纸的时候别忘了跟祖先念叨几句好话。
祖先谈不上,倒是折磨人的祖宗。
寒衣节当晚,街道上出现很多被白圈圈住的灰烬,空气中充斥着纸张燃烧后的焦糊味,这已经是限制管控后的结果,不然明早A城的PM2.5指数一定又会超标。
粉笔是商家送的,找一个相对空旷的街角,在地上画一个直径不足一米的圆圈,朝西留个口,把冥币和寒衣放入其中。用打火机——也是商家送的——点燃写着“收件人”和“寄件人”信息的包封,以此做引子,给亡者烧去过冬的钱和衣物。
火着起来了,还挺暖和。程帆出神地蹲在火堆旁,任由烟雾熏红了他的眼睛,溅起的火星和灰烬跳向他的衣物,他也没有挪开的意思。
看着眼前的景象,他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因为自己没由来的善心。小时候祭祖都未必如此虔诚,如今却给陌生的鬼上供……除非是被鬼迷了心智,不然他没道理干这么缺心眼的事。
“哎呦喂!这是要造孽啊!”
思绪突然被打断,身体猛地向后倒去,一屁股摔坐在了地上,疼痛和惊吓唤醒了程帆。
“小伙子,人死不能复生,有个念想总归是好的。”陌生的大妈替惊魂未定的程帆,拍打着身上的灰烬,“可活着的人还得好好活着啊。”
劈头盖脸地挨了一通数落,程帆还没回过神来,却听中年妇女继续说道:“纸烧得差不多了,浇点水,把火星子灭了吧。”
水,哪儿来的水?程帆的眼底还残留着尽情燃烧的火焰。
“哎哟喂,小伙子你是第一次来烧纸吧,连水都没带啊?”女人说着,将自己的水壶塞进程帆手中,“用我的吧。灭的时候念叨两句,说你来年再给他们送新衣服,让他们安生过冬。”
脑子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个念头:赶紧把火灭了。程帆起身照做,然后将水壶还给女人,木讷地说了声“谢谢”。
“嗐,这有啥可谢的。”女人接过水壶,自然而然地问,“还知道给祖上烧寒衣,倒是孝顺的孩子。”
程帆道:“不是祖上。”
“啊?”女人讶异地看着身旁的小年轻,生硬地咽下并不吉利地揣测。
“是……”程帆思考着,如何形容他与对方的关系,最后只好给出一个含糊的答复,“我一个朋友。”
朋友,彼此有交情的人,不一定要很深,萍水相逢也配得上这个称呼。
女人不再言语,只是拍了拍程帆的手臂,叮嘱他天冷了,赶快回家。
家,何处为家?有家不能回,还不如被困在异乡的野鬼。鬼在家中,吃饭睡觉的地方,冷冰冰的,令人心寒。
姚尽出不了屋,他只能在程帆租住的那间放屋里飘荡。程帆回家第一件事就是问对方:“我给你烧的钱和衣物收到了吗?”
鬼还是那副鬼样子,除了隔空猥亵人的之外,永远是一副莫名悲戚的神情。
“地府的快递业务不行啊。”程帆笑道,“离得这么近,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姚尽没有说话,只是飘在空中,看着程帆,悲伤之外还有些许同情。
“你那眼神是什么意思?”程帆的笑容染上了讥讽,“你一个没法去投胎的鬼,还有心思来同情我这个好好活着的人?怕是除了我,就没人惦记给你烧点纸钱了吧!”
“小帆,你……”
鬼说了什么,程帆一个字也没有听见,他突然失聪,阒静无声的恐惧令他手脚发软,脊背发凉;在瘫软倒地之前,他又找回了声音,鬼也闭上了嘴巴。
“你刚才在说什么?”程帆用颤抖的声音发出质疑。
姚尽只是摇头,露出恍然大悟后的无奈。
程帆没再深究,因为无以复加的疲惫,他现在就要入睡,在Yin冷chaoshi的小屋,只有厚实的被子,才能给予他一丝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