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一年,陛下回京,择日判江南总督一家。
江南总督府,太监前来传旨,江南总督一家收监,择日回京再审。
地牢里,陛下前来,冷漠看着这一家,黎老爷家眷繁多,一个牢房竟有些拥挤,妻妾泣不成声,纷纷求着黎老爷,唯有一人与其他人不同,独自坐在角落,不言不语。
“安静!”狱卒敲了敲牢门,铁门发出巨大的声响,这群人抬头,窥见一身金龙袍之人,纷纷跪下,想求情又想起安静的命令,不敢说话,只有黎复一动不动坐着,视若无物。
“这位可是黎复?”
坐在角落的黎复抬起头,像往日一样,站起来作揖,答到:“正是!”
云飞羽一身常服龙袍,贵气逼人。
“原是个俊俏的公子哥,怪不得贺宰执愿意为你求情。”
黎复皱眉,贺今朝是蠢吗?撇清干净才是正道,他想什么呢?到底没说出来,单说:“陛下这是何意?”
“你猜猜他做了什么?”
“草民不知。”
“也是,说来可笑,他夺了侍卫的刀,以死相逼,不过他武功实在一般,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就跪在朕门前,求朕,朕当真是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他做到这种地步,他可是从来没有跪着见过朕啊。”
黎复有些发愣,云飞羽起了逗弄的心思:“想先帝,淑人君子,欢喜时说着此生不换,才走了多久,这就另觅新欢,想我,贵为天子,他却不管不顾,错付了啊。”
这一番话,巧妙引导,刺激一下这个木头,若是贺今朝在,怕是恨不得缝上云飞羽这张嘴,这误会可大了,明明每一句话单说都是不错的,合起来就变了味。
众目睽睽,黎复说不疯是假的,此言一出,黎复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没回过神。
云飞羽见此,放过了黎复,指着这呆瓜,命狱卒把他带走。
“把他带到船上其他房间,靠窗的,不准苛待,准许贺宰执探视,朕倒要看看,贺宰执会如何做。”
狱卒得令,很快把黎复带到了靠窗的房间,房间里陈设简单,胜在干净,窗户开着,有个人守在窗外,黎复进去,守卫就把门锁了。
坐在椅子上,抛去脑中那些繁杂思绪,黎复沉思。
静默,整理思路:
其一,父亲近年来行事张狂,引来朝廷注意也是正常,我劝也劝过,到底是无能为力,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生死由命,与人无尤,我懂得。
其二,贺今朝求情一事我是信的,但以死相逼这事绝无可能,多年未见贺今朝虽记不清往事,但性格如旧,这样不明智的事他不会做,念着旧日情分,想到保不下爹爹,干脆只保全我这事才像是他的做法。
其三,皇家之事,未有消息,陛下的话明里暗里指责今朝喜新厌旧,今朝绝不是这样的人,多半是为了试探我的态度,以此刺探今朝的想法,且陛下看样子很在乎今朝,这样做更合理。
其四,想他风华正茂,位高权重,却一直未曾娶妻生子,此事当真他不了解,难不成真如陛下所说,今朝是先帝男宠的传闻由来已久,我一直未相信,今朝不会骗我,今朝对先帝有恩应该是真的,而且先帝确实把今朝接入宫中保护,陛下说话不可全信,此事存疑。
想明白这些,黎复下意识松了一口气,还是和今朝撇清干系的好,满门抄斩他也认了,毕竟父亲所作所为他一清二楚,陛下和今朝想必也是清楚的,而今朝确实是意料之外,他自小聪慧过人,在官场如鱼得水也是正常,如今做到了宰执之位,是权臣,却不是以权谋私之人,一心为国,不该被自己拖累,况且之所以把一家收监不审,不是恩典,多半是陛下为了立威,想必是女皇继位,朝堂不安,杀一儆百罢了。
顺着陛下和今朝断绝联系才是保全他的办法,将计就计。
没几日,贺今朝果真来看他,黎复冷若冰霜,不管贺今朝怎么说话,黎复一言不发。不拦他,不生气,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当真把自己当做一顽石,木人石心。
窗外风景多娇,黎复却无心观赏,第一次走上这条路是几年前来着?那时是为了见谁一面?如今为何相见之人近在咫尺,却再也没资格碰触他半分。
贺今朝站在船舷上,和风拂面,心中却是无奈至极,他算是看明白了,黎复是铁了心要和他撇干净,想必是不想拖累他,加之陛下前些日子故意曲解,这事怕是转圜余地甚小。
唉,难受,黎复死心眼,怎么知道这就是陛下的考验啊,到底是太聪明,慧极必伤,陛下的心思太明显了,反而像故作试探,罢了,慢慢来,到底从没想过放弃他。
贺今朝照旧每日看他,只是话渐渐少了,本身贺今朝就是寡言之人,到底是无话也心意想通,何必苛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