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要换衣服下去吃。豆嘴上这样说着,心里说:用你带?但她时刻提醒自己,她不能显得强硬,不能显得刁蛮,第五的作用还没有起到,她需要和他周璇,需要显得和善。
这样激烈的反应只能证明她病得太重了。
其实她还怕什么?在那天下午挣开第五怀抱奔出宿舍奔上大街看见车水马龙的一瞬间,她就清醒了,知道自己又做梦了。也知道恰恰冉豫北在她做梦时出现了。她的剪刀把冉豫北刨了,可恨没把第五也捎带刨上几下。
她不敢持续想那个梦,她像平时一样努力往别处拐思绪。她安静地打量这个房间,这个来过许多次的房间,有点恶心,但是学校正在清房,冉豫北也还要找她,就在这里吧、就在这里吧。
我以为你不出去了第五不敢往前走,豆到底是在换衣服,她让不让他往前走?即使只是稍稍往前一点点,到茶几那儿放一下餐盒,会不会吓着她。
第五感到纠结!他内心纠缠着,人已出了电梯到了房间门口,收拾起情绪,开门进去。
那两年,春节的时候活儿才是最多啊,正月十五的花灯彩箱全要在十五前做出来。是她一年挣钱最快的时候,她想着挣钱就不能回家。今年有钱了,她知道第五给她的卡上有许多钱,但害怕父亲见着她的手伤心,也不能回。
我给你带上饭来了。第五停在门口进退不能。
她光脚站在大街上很清醒,甚至立刻就要返回宿舍去穿鞋。而偏偏第五在那一刻追来了。仿佛是忽然决定的,仅仅一秒钟,立在街头的她,就像变脸一样,让自己满脸惊恐,泪流满面。极力地显出自己很痛很怕。总归是弱,不如就弱到彻底,任何事情只要把握得准,都能出来名堂,那一刻她武断地认为弱也能弱出名堂。
她在这座城市过了四个年,那几年她都是在打工的餐馆里那张小床上对付过来的。那里把爆竹声听得更响、更亮,撩开窗帘还能看到爆竹炸在空中的金星银沫,很美的。但她不敢撩那帘子,老板娘左叮咛右嘱咐,不能让人知道她独自待着。她知道老板娘担心什么,那常常到饭店喝酒喊野话的,那条巷子里多的就是那样的人。她不开灯不撩帘,三十晚上爆竹响得频、 响得密时,她能听出外面有多喜气、多美。
她洗澡、她吃,她穿了第五买好的鞋,孤零零地逛了这一年最后一场夜市。年就过去了。也想了一下冉豫北,知道自己是弄错了,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那么冲动,难道真如第五所说:她病了?这样想着,那不堪的梦境便又来 了,门口的菜不想吃了,她把自己 出溜进被子里。被子里的暖, 稍稍叫她放松一些。
索性示弱,或许还能指望他良心发现。是人总该有良心的,即使没多的,总也有些的。他不是在她面前流过泪哭过吗,那就是一点良心啊。
豫北也恶心难当!
第五把光着脚的她从大马路抱上出租车,把她领回宾馆,傍晚的时候,她用她怯怯恓惶的眼睛,成功将第五赶出了房间。
昨天白天,大年三十的白天,第五来看她时,说他已经查过了,上海有一家大医院做分指手术很权威的,尤其是她的指头只是把肉长在一起了,他说很容易的。
他嘱咐着退出门外,又伸进手把门上的智能加固锁扳上去。
而他如何去向冉豫北陈述豆的病,如何陈述起病的原委,是否真的有必要向冉豫北陈述整个事情?是否应该有个交代?
咸阳有个仙家神娘娘,人称五岁红!因五岁时仙魂附体而得名,据说驱鬼送神很厉害,远近闻名。第五跟豆商量这事时,只说是为了控制做噩梦,只说是他自己也带回了山林中的邪气,想一并驱驱邪。他小心又小心地措辞,生怕触怒豆!可没想到豆的反应是一脸曙光,两眼晶亮
她听到外面稀疏遥远的爆竹声,知道是远处的住家要开饭了。大年初一的饭还很排场哩,正月的饭天天都排场呢,从初一到十五,开饭前都要放几枚爆竹的,爆竹放过,那一户户好人家,围坐餐前,细品甘味。
她对第五哭得小脸像被洗过了一样,完全符合靳思思所说的娇喘饮泣。就要显出自己的痛与伤;就要让他第五宏途感觉到自己受到的伤害有多大;就要让他明白那群人有多么残忍;就要让他明白他自己造了多深的孽!
于是,他弯腰把餐盒就地搁下了,早点吃,别叫凉了!
面前这个人,你跟他来硬的,你把全身拼上去都抵不过他一指头劲儿。
她更不能放开第五了,这手,是该他负责。 这些时,她特别热衷划分责任,她也不多赖别人,因为好多事也有自己无知的原因,但只要明白捋出来的,是他第五宏途责任的,她不能放过他。
门咔哒合上了,豆心情复杂!她知道第五宏途怎么想的,他怕吓着她。他以为她还怕得不得了。他以为她还没从冉豫北的惊吓中走出来。
啊正在换衣服的豆低低一声惊叫,扯过上衣遮住胸,你,怎么又回来了?
第二天,第五找来一辆车。昨天他已经跟豆说好了,他们去咸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