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了,给我带来了一朵黄色的小花。
我想着,月亮啊月亮,你为什么不是真的,就这么砸下来,砸死好了。砸死那个说要为我揽月的人。砸死那两个懦弱的无能的人。这样揽月就为流芳揽了月,从这种自欺欺人的角度想想啊,可不就是至死浪漫吗。
那你呢,你为什么要学。
除了揽月。
若是
她明知故问。我仰头笑着:因为我他妈要我嫁得更好啊。
嗯。为谁都不行。
我说:我也要为你弹。
除了三从四德,母亲也不是什么传统迂腐之人,她塞了各种姿势的春宫图给我。还口述经验。
被关起后,我所见的不过是四角闺房,平常见得最多的也是四角闺房了。
她说要为我弹琴,我说要我们合奏。可她依旧固执地说,要她一个人弹琴,为我,只为我,没日没夜,日日夜夜,直到血流干,手断了,不能弹了,变成鬼了。
我哭着,抱着枕头哭着。我还在想,为什么枕头哭了。枕头啊枕头,你应该是温暖的。不应该湿漉漉黏糊糊凉嗖嗖的。
揽月要为别人弹琴了。
这世间有没有这么一种说法,敲破蛋壳的鸡就再难回到混沌的初生了。当然,是不能,更是不愿。
并非是觉得母亲会屈服于我。我也不相信有一次母亲会让步于我。
女儿啊,嫁过去后,你可一定要好好打理那个家啊。
流芳,你不爱琴,要学琴,我呢,我爱琴,但却不能纯粹地拥有琴。
然后我还是写信给了她。
自欺欺人到最后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我弹琴,弹着弹着琴弦就断了。
我们突然毫无预兆地突然间抱在一起,一起无声地流着泪。
母亲,我欲余生青灯古佛皈依佛门。
好的,也要给流芳最好的。她要把揽到的月亮给流芳。
不太喜欢。我垂下眼皮垂下手。
我一愣,先是笑了,然后习惯性地说:喜欢啊。
她看着我重复一遍:一定要记住,一定要为自己弹琴哦。为谁都不行。
我该感谢她还没那么恶毒,把我卖进青楼送进窑子。
母亲冷冷瞟了我一眼。
这个时候母亲格外温柔,比叮嘱我学好琴棋书画,比关心容颜衰老还要温柔。
不是我期待中的那样。环顾四周,桌子是四角的,床是四角的,屋子是四角的。我心中空茫茫的。看不见窗前皎洁澄澈的月,瞧不了窗外摇曳多姿的花,听不得窗里流芳弹奏的悲凉曲。
同样相信的是她握住我的手恍惚地说的话。她曾经说要为我弹琴的,只为我。明知不可能我还是相信了。
谁都不行。
那为什么要学?
母亲絮絮叨叨地传授我为妻为母的经验。
她目光灼灼,眉心点上一朵桃花。
第二天,我这么对母亲说道。
揽月啊,和我谈论诗词歌赋,和我谈论琴棋书画,和我谈论诸子百家,和我谈论三从四德,和我谈论三妻四妾。
痴痴地笑着,没完没了地笑着,没完没了了。
后来她去了歌坊,名声大噪,成为十里八乡少年的梦中人,男人的床上想。
可笑的花,可笑的我。
我绝食了。
这是在我们很久以后的嬉戏打闹之中说的。我记得她的眼神,猫儿一样,亮着。她无比认真地说。
我面无表情地听着。
母亲把我关起来了。
她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不要骗我。
当晚,揽月拿着春宫图问我是什么,我没有回答。窗外的月亮越来越大,越来越近,越来越快,越来越大,砸向我们。
她的母亲把她卖去歌坊了,因为她的母亲的亲生儿子要娶妻了,因为她母亲的亲生女儿嫉妒她,因为她不是她母亲的亲生女儿还因为她的父亲不久前死在了黎明之前的深夜里。
而后我醒了。明白这是一场梦了。只是一场梦。
不对不对。她嘻嘻笑着,带点少女的烂漫,变成鬼了也要就继续为你弹琴。
可她含笑着小小一巴掌推了推我的肩膀:不行,至少我为自己弹过琴。流芳以后要为自己弹琴,一定要为自己弹琴。
母亲掐我手背上的肉,苦口婆心地劝我,恶狠狠地教训我。
她说:你喜欢琴棋书画吗?
她走远后,我还是出去捡起了她丢下的花。
她突然笑起来。我喜欢啊。
我又重复一遍,很是诚心。
我相信了。
直到我母亲告诉我,她答应下来我与黄公子的婚事了唔,在这个世界怎么能把我放黄公子之前呢。毕竟夫为天啊。呵,夫为天。未婚夫也是。
我只是单纯地不想吃,不想活罢了。
流芳,你呢,也是因为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