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当家命匪兵押着十名人质列成一排。
安裕容点头道:“是的。科斯塔先生,据我所知,北方当权者和领事馆代表中,不乏激进的极端主义人士。他们并不甘心和平解决劫持事件,把暂时的妥协看作是奇耻大辱。如果我不帮助匪徒去谈判,与他们进行有效沟通,万一在后续营救过程中,他们采取某些冒险行动,那么还被扣留在山上的人势必非常危险。今天被释放的几位当中,属您德高望重,请您用您的智慧和仁慈配合我,向前来营救的主事者充分说明情况。这也是约翰逊先生、阿克曼先生、韦伯先生等人的一致愿望。”
四当家抄起长桨,道,“每次送一个人过去,带一筏子东西过来。第一趟过去,你留在那边,把话给他们主事之人讲清楚。我送最后一个人过去,再带你一起过来。”
四当家拿黑布将自己眼睛以下都蒙住。天光正亮,他这副夜行蒙面侠模样令安裕容有些摸不着头脑。
科斯塔先生闻言深有感触:“伊恩,你是对的,我一定尽力。年轻人,天主保佑你,祝你好运。”
四当家解下木筏绳索,问安裕容:“会用筏子么?”
道自己这么长时间没收拾,头发长过耳际,配上这身长衫,大约与刚剪了辫子的乡间“进步”绅士形似,扮作匪帮谋士,倒也恰当。
若安裕容认得北方新军各派系队伍服饰,便能知道这一小队士兵并非来自张定斋的兖州本地部队,而是属于护送两位总长到此的京师陆军常备军特别警卫队。
他将腰间手枪拔出来,扔给一名手下。高举双手,示意没有武器。安裕容还傻站着,突然接收到目光,恍然大悟,赶忙跟着举起双手。
“先把小孩子送过去。”
安裕容点头表示明白,道:“小孩子之后,劳烦当家的把洋人老先生先送过去。老人家心软,能帮着说点好话。”
“水浅,不必慌张,保持平衡,划水方向对了即可。叫小孩子不要乱动。”四当家将筏子拉近些,抱起名叫汉斯的洋小孩放在木筏上,冲安裕容道:“你也上去。”
四当家应了,自己也站到木筏上,长桨一撑,脚下随之施力,那木筏倏地直窜至河心。随即他将木浆塞到安裕容手中,脚尖轻点,纵身跃上了对岸。
“坐过游船,筏子没用过。”
安裕容听懂了,说一声:“多谢当家的指点。”捡起那黑布,学着他的样子,也把自己眼睛以下严严实实遮住。装扮结束,感觉实在新奇,摸摸自己脸颊,抖抖袖子,抄起双手,做老谋深算状。觉得有些热,又把袖口挽起两道,领口松开一个纽,问:“当家的,咱们这是已经到地方了?”
安裕容恍然回神,手忙脚乱一阵,终于将木筏安然划过来,带着小汉斯上了岸。见四当家黑布下脸皮抽动,分明是在忍笑,低声忿忿道:“当家的好功夫。劳烦当家的下回还想显本事,提前打个招呼好么?”
他气定神闲站在岸上回头看时,只见那姓安的手里托着那支桨,犹自张大嘴一脸怔愣。木筏因无人把控,开始顺着水流打转,汉斯叫起来:“叔叔,伊恩叔叔!”
四当家指指扔在驴车上的蒙眼黑布:“你跟我去送他们。若是想叫总长大人和领事馆的洋大人们记住你的面孔,或者当真从此留在仙台山不回去了,也由得你。”
四当家没说话,板起脸,看向搬运物资过来的一队士兵。那几人放下东西,举手示意并无武器。
四当家冲安裕容扬一扬下巴,自己背着手不动。安裕容走过去,把东西仔细看一遍,是包装完好的饼干罐头之类,另有一箱药物及几盒香烟。
接下来,安裕容向着人质一通演说,一会儿夏语一会儿洋话。四当家不知是真放心,还是有恃无恐,丝毫不加干涉。待他们对话结束,才道:“都下车来,跟着我,列队步行。”
孩子们早得到大人教导,十分乖觉地跟着。
安裕容将这话翻译了。因为蒙眼坐车而显得有些不安的众人质皆放松下来。小孩和艾德丽小姐皆十分好奇安裕容的新形象,科斯塔先生却犹疑着问:“伊恩,你真的要帮助匪徒去谈判么?”
“就在前面,出了林子便是。”
安裕容观察片刻,便知此地必是四当家精心选定的交换人质物资场所。这一面身后是树林,便于隐藏逃逸。而对岸几百米范围内都没有可遮挡的障碍,有何动静,一目了然。前来交换人质的官员们被士兵护卫着,远远站在城墙脚下,不敢靠近,大概是怕匪兵走火射击。发现人质和匪兵一同出现在河边,对面的人陡然安静,警惕地望过来。
安裕容颤颤巍巍跨出一步,小心挪到中间,慢慢蹲坐下去,口里犹不忘叮嘱东张西望的小汉斯。
一行人走出树林,面前横着一条小河沟。河沟不过十余米宽,水位也不高,岸边拴着一张木筏。视线所及并没有桥,看样子只能靠木筏往返。对岸一大片平坦的空地,数百米开外,便是奚邑城的土城墙。城墙下站在一大群人,还有若干箱箧。
听了这话,安裕容忙招呼两个孩子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