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很多年以后,周和也能清晰地回忆起第一次见到林君的那个漫着桃子味和玫瑰香的六月下午。
那是周和十四岁的事情了,中午吃过饭后周和趴在客厅沙发上看漫画书。六月的午后充满令人昏昏欲睡的热气,蝉在树上“斯斯”地喊叫,汗水顺着周和的鼻尖滴在手背上。一盘桃子放在小几上,周和吃了一个,甜腻的汁水在嘴里爆发,从唇齿到舌尖到喉咙,一路顺着食道滑入胃中,桃子味细细密密地包围了周和,经久不散。
在欲睡不睡的恍惚之际,他突然闻到了一股玫瑰香,小钩子似的钩住了他,周和睁眼一看,父亲周经年穿着白衬衫和西裤,手中捧着束玫瑰花从楼梯上下来。
周经年一边下楼一边看了看手表,似乎是去约会,但是他的头发并没有像往常出门那样梳得整整齐齐。他走到周和身边,拍拍周和的肩,说:“快起来,一会儿有客人来家里,别躺着了。”说完又看了一眼手表。周和心想,是谁让父亲有些迫不及待了?
过来不一会儿,周和听见了门外有车引擎响,父亲迎了出去,他听见门外寒暄了几句,然后周经年和另一个男人朗声大笑几声,关系很好的样子。
门开了,周经年和一个长得十分周正的男人走了进来,周和认识那个男人,是父亲的一个朋友,叫白朗的一个电影明星。虽然周和不经常见他,但也上前亲热叫道:“叔叔好。”
为了打招呼周和走到了门口,门还没关,他隐约看见门外还有一个人。白朗喊道:“君君,别害羞了,进来吧。”父亲也笑了笑。
那人还是不愿进,白朗就扯着那人的手腕硬生生扯了进来。
周和看见先是被扯的一条白嫩纤细的手臂,然后白朗用力,一个面色发白的小人儿一下子就挤进了周和的视野:约摸十五六的样子,一只臂弯里放着父亲的玫瑰花,留着及肩的长发,发尾烫了卷,穿着件到膝的蓝色蓬蓬裙,脚上是一双低跟的白色玛丽珍鞋,踝上的系带是蝴蝶的样式,衬得脚踝更Jing巧,但那人的头却低了下去,发着抖。
年龄尚小的周和当然不知道这是某些男人的爱好,只见人家穿着裙子便想着是位女生,本着十几岁男孩萌生的绅士思维,招呼道:“君小姐好!”
周经年和白朗听见后同时大笑。周和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就问:“爸爸和白叔叔为什么笑我?”周经年和白朗笑得更大声了。
穿裙子的那人似乎受不了这势要刺破耳膜的男人的笑,抬起脸,乞求地看向白朗。白朗一边笑一边不以为意地摸摸那人的头。
周和这才看清了那人的脸,细眉小脸,眼里仿佛含了片星湖,媚视烟行,鼻子秀气中挺,小嘴红润润的,唇珠饱满欲滴,只是那黛眉皱着,眼眶里积了汪泪,抿着嘴不说话。
白朗摸完那人的头便一把将人推向了周经年怀里。周经年揉了两把那人的肩头,像捏面团一样,那人僵住不敢动了。
“那林君就留下吧,”周经年说道,然后他大喊:“李叔你去把林君的行李搬进来吧,就安置在我房间旁边的那小屋里。”
李叔在厨房应了声,出去搬行李,那人——林君正站在门口堵了李叔的路,他便往后退了退,离开了周经年的怀抱。午后的阳光从镶着彩玻璃的巨大落地窗射进室内,正好落在了林君身上,他的蓝裙子在光亮下闪着金色的细闪,好似使周围的一切都暗淡了。
起初周和一直以为那个下午很美好:少女、桃子、玫瑰和朋友。但当他知道了丑陋的背面后,每每回忆起那个下午便好似一把冰碴塞进了他的喉咙里,咽不下,吐不出,寒意一点点蔓延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