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失魂落魄地看着夏之洲越走越远的背影，有那么好一会儿，她真的希望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她却偏偏知道了。
她还记得，那些日子，在声嘶力竭的一次又一次的哀嚎之后，小景以柔变得很恐慌，因为她在本该无忧无虑的日子里，知道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一样东西会一直跟着她，直到带走她的生命，就像带走她亲爱的弟弟一样。
早上还在她怀里撒娇，要让她一勺一勺喂才肯吃饭的弟弟，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死去了。
死亡就这么带走了他。
她似乎是被这噪音烦透了，一下子捂住了耳朵，然后像是一堆搁浅在海滩上的海蜇，在石台上坐了好久，甚至错过了下一节课。
夏之洲不停的笑，笑的眼泪汪汪，最后，笑的气喘吁吁的他说：“你知道所谓守护使者的毕业修行是怎么回事吗？我告诉你，我们要去人间帮助遇见的每一个人，只要对方需要，无论好人坏人，都得帮助；只要对方要求的，无论是否伤害妖精自己，都不能拒绝；只要你违背了这一条，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你知道我们的妖灵来自五彩石的一部分吗？你知道万妖奉典可以控制妖灵吗？你知道吗？哦……”他又笑，笑的有些喘不上气，可是他不管不顾，继续说，“现在你知道了，欢迎提前来到地狱。”
收回视线，低头，她看见了身边放在石台上的那本红色封面的《控火术技巧入门》，想都不想，猛地抬手就把它掀下了石台，厚厚的一本书翻滚到空中，划一个弧线，“哐”一声，书页摊开落到了石台下的碎石堆里，课本里面夹着的两张纸，掉了出来，被风裹挟着，兜兜转转，一路朝火系训练场跑去，那是景以柔花费好大力气整理的学习笔记，她原本打算好好学习妖术的，因为它不但能用来保护自己，还可以用来帮助别人，就像师姐那样，可是如今……
她在想到永远也不会再看见弟弟一脸阳光地朝她伸开小手；永远不会再有机会，亲亲他的小胖脸、小胖手、小胖脚；永远不能够，再一次的把他抱住怀里……不能……再也不能了……再也没有机会了……
风一吹，课本被翻开一页，又翻开一页，最后停在某一页上，风似乎再也没了力气，那页已经竖起来的纸张既合不上，又翻不过，在风中，只一个劲地“劈里啪啦”的响着，像是在对自己被抛弃了的命运发出强烈的控诉。
此刻，景以柔也产生了这种同样的无力感，就在她刚刚觉得自己有能力让一切都变好的时候，她心里刚刚冒出头的那点自信，一下子就被《万妖奉典》碾入泥里，如果只能任由人类的摆布就像任由死亡的摆布一样，她的希望到底在哪里？她的明天又有什么意义？
景以柔呆坐着，突然觉得离夏之洲好远，远到他说话的声音都像隔着一座大山一样，可是他明明就坐在她身边。
她就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她的脑袋给冻住了，她一时想不起来“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慢慢地她清醒过来，又觉得浑身燥热的难受，因为现实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她为了能做自己来到了妖界，却不曾想却是亲手给自己戴上了枷锁。
其实，以前每次上
得不千年万年地被这些东西束缚着，因为妖精存在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替女娲照顾人类。后来，女娲安排妥当这一切，就专心地用五彩灵石去堵天去了，可是因为她用了一部分的五彩灵石来造守护人间的妖精，所以五彩灵石不够用了，最后的最后她为了人类，居然用她自己的身体堵了天上的窟窿。”
她放开耳朵，又抓住了自己的脸，又过了一会儿，她转过身来，用袖子狠狠地擦了一下脸，然后撩起长袍，从石台翻身下去，捡回那本书，拍了拍土，神情复杂地看了又看，最后抱在了怀里。
死亡会把你所有的一切归零，什么都不再属于你，包括你的努力与挣扎，而你却什么都做不了。
景以柔这下是彻底的傻了，有种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的感觉，她以为自己找到了归宿，却不过是做了冤大头，还是那种不能停止要一直做下去的冤大头。
夏之洲裂开嘴笑，竟然有点残忍的味道，那种感觉就好像是终于有人落入陷阱陪我一起受罪了，他继续说：“你知道《万妖奉典》是什么吗？它是女娲专门用来限制妖精言行的律法。你知道它的第一条是什么吗？你可能不想知道，可是我一定要告诉你，”他又是残忍的一笑，说，“永远都不能伤害人类，哪怕他们要伤害你。”
死亡原来是这么简单，又是那么防不胜防的一件事，没有人在它面前是强者，每个人不过是任由它宰割的羔羊。
或许是她眼里越来越浓重的绝望，让他不忍心；又或许他只是哀怜于自己同样不幸的命运，夏之洲丢下一句“希望你没后悔，知道真相”，便踉踉跄跄地走了。
景以柔听过女娲造人的故事，可是后半段却不是这个样子的。
这种感觉在她七岁那年的夏天也出现过，那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和死亡打了个照面，还是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
第七十八章 不良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