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炙候在门前,听着凤独脚步,几步迎了上来,递出一封信函。
凤独接了信,拆开,借着檐下灯火看了。笑了笑,不失讥讽。“燕归,”他说,“你记不记得我让你到鹿鸣山中释放的那个人?”
燕归道,“记得。主上说那是一个义士。”
“他确是一个义士。他知道江山壁宝图的下落,是因为他背后的人手里有线索,而我想知道他那主子究竟是谁。严刑拷打,他不肯说。”
“他意志坚定,也很忠诚。”
“我喜欢那样的人,所以放了他走。”
鹰炙插话道,“主上有时做事实在是只凭喜好。放了他走,便再也无法知道他背后那个握着江山壁线索的人是谁,白费了先前抓人的一番功夫。”
“错,鹰炙,我现在知道了。”
鹰炙不解。“您知道了?”
凤独道,“虽然那义士对他的主子很忠诚,可他的主子却对他不够信任,觉得他既被我捉过,定然已吐露线索,因此杀了他——可惜动手时不够聪明,留下痕迹。”
鹰炙叹道,“因此反而暴露了身份。”
忠义之士宁死不屈,主子的身份是半个字也没吐露过。奈何他效忠的那个人却信不过他这份忠义,杀人灭口,自己露出马脚,被暗探找到了线索。
凤独将手中暗探信函缓缓撕了。“去让管事好生准备着。十日之后,我要宴请京城来的金太师。”
“原来那人便是世人所言慈眉善目菩萨心肠的金太师,”鹰炙道,“可金太师行事谨慎,怎么会自投罗网、千里赴宴?”
凤独道,“十日之久,还不够设局让他不得不来么?”
第二十章
盛夏转秋。
六道城主重金聘请天下名厨十三人,要在府中设宴,此宴极尽豪奢,说是一碗一盘皆值千金也不为过。
请的是京城权贵金太师。
两方此前几无来往,盛情邀请一经发出,闻者都觉摸不着头脑。
据说金太师起初也并不打算赴宴。然,没几日,京城小巷里连出几桩怪事,老太师不知怎么的改了主意,欣然受邀,即日启程。
世人皆言,六道城主此番宴请远道而来的金太师,排场不可谓不盛。
到了那日,迎候的车马一早便出了城,长队绵延十里,满载盛礼,高头骏马所驼的描金漆箱个个都是开着的,金玉珠宝,辉光灿烂。
那是城主的微薄见面礼。
来客把这十里辉光从头走到尾,入了城,声势更是浩大,道上满是宝马香车、国色美人,走不了几步便觉眼迷目眩,直叹天上人间。
再到了城主府,这富贵便更是到了极处了。
这朱门府邸中,未以白玉铺地、未用金珠嵌墙,造价却是更胜一筹,亭台楼阁几近绮丽。
即使檐下一盏素素的圆白灯,比手掌大一些,远看并不起眼,走近了瞧才知那是巨大东珠挖空了做的,上边还有细细的梅形镂空雕刻,颇为风雅。
难怪坊间小道总有人说,在城主府里捡一块砖拿出来卖,也足够吃饱穿暖一辈子了。
府中宴上灯火煌煌,佳肴飘香,又有急弦繁管,歌舞翩翩,真是世间繁华、软红十丈,全凝在这一处了。
宾主寒暄,一一落座。
金太师七十多岁,鹤发童颜,不显老态,抚须而笑时,眉眼便眯了起来,看着是个吃斋念佛的慈祥老人家。
他膝上伏着一只碧瞳黑猫,通体无杂色,据说是爱宠。那猫有张漠然的老脸,万事无动于衷的样子。
金太师抚着猫儿叹道,“久闻六道城乃人间繁华之地,今日一见,却原来并非如此。此地若是人间,又该到何处去寻仙境?”
凤独不咸不淡地说,“过奖。”
金太师望定他,仍是微笑,“又闻城主乃是人间惊艳之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这话是褒里含贬的。先说这城不是人间城,是天上城,又说这人是个人间人——再是如何也不过是人间,到不了天上去。
话说得高明含蓄,笑又慈祥,陪席的人全没听出来,以为太师是真心说好话,纷纷附和着,说城主实在是难得的世间琼玉,得见一面已是一生之幸了。
凤独道,“太师这猫儿,平日里可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金太师在微笑颔首间,把他这话稍作思忖,方道,“爱吃些鱼rou。”